四、重返西湖

四、重返西湖

西迁飘零,全集中没有录入潘天寿这个时期的人物画。吴冠中先生《潘天寿绘画的造型特色》一文中,有潘天寿先生在昆明看筇竹寺黎广修塑罗汉像的对话,“潘老师有一点看法,就是认为太巧,不拙”。[17]这个时期创作的人物画作品有待发现。

1945年家眷由云和返回杭州,住处已成日军的养马圈,房子及全部字画、手稿、收藏皆无去向。是年创作的《佛寿无量》,1945年,纸本水墨,80×35厘米,淮安博物馆藏。款识:佛寿无量,伯璞吾兄先生属正。乙酉芙蓉开候,心阿兰若住持寿。印章:天寿(朱)、懒道人(白)、阿寿(朱)。徐伯璞(1902—2003)、蔡铭竹夫妇为潘天寿先生重庆时期好友,抗日战争西迁重庆期间到20世纪40年代,潘天寿先生赠送作品14幅以上,其中7幅于1984年捐赠淮安博物馆,包括这幅《佛寿无量》。为潘天寿常见白描勾勒的高僧大德题材。

《濠梁观鱼图》,款识:戊子中秋,大颐寿指墨。印章:潘天寿印(白)、阿寿(朱)、心阿兰若住持(白)、不入时(朱)。有关潘天寿先生的指墨,邓白先生早有专论,提到《濠梁观鱼图》时:“如《观鱼图》,在长条幅中,几乎全由一块巨石占满画面,只在上下留出少量的空间,把一位老人画在石上,俯瞰下面溪里的游鱼,构图可谓拙得出人意料之外。人物神情、动态、须眉、衣褶,全用拙的线条组成,不刚而刚,不柔而柔,自得其乐。其下只有一尾游鱼和三条鱼苗,可知作者不是写鱼乐,而是写观鱼之乐,拙中藏巧,拙巧兼备,使人寻味无穷。他有不少指画都是以拙取胜的,人物如《达摩》《铁拐李》《寒窗图》。”[18]指墨《濠梁观鱼图》的画面处理,标志着潘天寿先生“实中求虚”艺术语言在人物、山水、花鸟各个门类中娴熟运用。

《旧友晤谈图》,款识:好友久离别,晤言倍觉欢。青峰昨夜雨,花紫隔林峦。世乱人多隐,天高春尚寒。此来应少住,剪韭共加餐。戊子木樨馨里,作此自课。大颐寿者指墨。印章:潘天寿印(白)、阿寿(朱)、寿者相(白)。又是一张潘天寿指墨人物画的代表作品。两人物一胖一瘦,造型对比夸张,在巨石焦林下品茗对坐,主题为乱世好友相逢难得的场面。作者在1944年曾画同题山水[19],画面古松、瓦屋、竹林、蕉丛、篱笆,茅屋窗里两友晤谈,人物仅点题,四年后作同题指墨人物,或谓借题抒怀。

潘天寿 濠梁观鱼图 纸本 154×32cm 1948年 潘天寿纪念馆存

潘天寿 旧友晤谈图 纸本设色 90.7×40.5cm 1948年 潘天寿纪念馆藏

《行乞图》,1948年,纸本设色,118×33.8厘米,潘天寿纪念馆存。款识:科头曲背衣褴褛,矍闪神留饥眉宇,曰歌曰歌声昂低,一棒街深(深街)踽踽。心上心下仇人头,酒酣耳热天(风)起。阖闾死后谁知音,日暮箫声遍吴市。“深街”误“街深”,“天”下脱“风”字。戊子中秋节天气清朗,作此遣兴。心阿兰若住持寿者于西子湖。印章:潘天寿(白)、阿寿(朱)、不入时(朱)、强其骨(白)、寿康宁(朱)。潘天寿先生应该多次画《行乞图》,全集中见1924年、1929年和1948年共三幅,题画诗字句稍有改动,第一幅“刃白”词更见侠胆寒气。虽说画战国时伍子胥,但画面仍然是速写笔调的现实人物,前后两张站立前行,中间一张坐地乞食,前两张书法长款还是吴昌硕的笔意,后一张已明显潘天寿自己的风格。

《读经僧图》,款识:戊子中秋,寿指墨。印章:潘天寿印(白)、心阿兰若住持(朱)。从早年“一身烦恼中写此秃头”的《秃头僧图》到这幅《读经僧图》,几乎成就了潘天寿人物画创作的轨迹,仿佛图说其修。潘天寿先生多次以佛门清修来比喻绘画艺术的精进,“其功力全从蒲团中来”[20]。童中焘先生说:“1922年的《秃头僧图》和1948年的《读经僧图》,虽然构图相似,但两者境界截然不同,前者为心烦意乱,后者已心如止水。”[21]虽然是传统的“读经僧”题材,但指墨人物和构图近景局部的处理方式,都超出常人所思,与潘天寿先生山水、花鸟险峻奇拔的构图处理相呼应。前辈理论家华夏先生对此亦有较为深入的阐述。[22]吴冠中先生更誉为“天地洪荒一泰山”,[23]李霖灿《潘天寿老师与我》一文里:“潘天寿老师是经过多少次惨淡经营魂思梦想,才得到这座禅宗祖师的高古清奇之像,而且正在洞彻人间真理的刹那片刻。是人像么?思想融入了永恒,人亦与永恒合而为一。目光凝然,已照彻六尘,截断众流,不复采取什么面壁苇航断臂以骇世俗:一切技巧都是第二位,潘老师直取‘白描’以指墨画洞达此情,故能一画写成,千古宾服。”[24]多少年后这位潘天寿先生的旧部忆写寿师时,只有更文学化的语言才能抵达形而上的境界。

潘天寿 读经僧图 纸本设色 68×136cm 1948年 中国美术馆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