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一章
(纪事片段)
天黑时,革命的彼得格勒派出的使者们来到了距首都35俄里的施吕瑟尔堡要塞。正对着要塞的大门口围着一伙人,其中一些带枪的人要求立即释放政治苦刑犯。开头要塞司令推托说他需要接到命令,后来同意放出那些有朋友来找和叫得出姓名的人。
接到自称是交通人民委员的布勃利科夫的电报后,西北铁路局局长瓦卢耶夫明白了,他最好离开彼得格勒,在彼得格勒以外,特别是在沙皇的列车向首都行进并有可能找不到路的情况下,管理自己的铁路局。于是,瓦卢耶夫去了自己的华沙车站。整个车站已经被造反的人群淹没,几乎没有什么管理,就像已经对他报告过的一样。瓦卢耶夫命令他们为自己准备列车。
可是,他那身铁路将军服和保养得很好的老爷派头、柔软的胡须,都使他显得与众不同,他不可能悄悄地离开。只要有两三个人喊一声就够了,人群立刻就会习惯性地拥过来,不问为什么,可就是不放这个人走!人们两次迫使他从车厢里出来,然后,纷纷上前对他撕扯起来。他已经遭到了几下泄愤的殴打。铁路医院的神甫戴着十字架走出来,说服工人们把瓦卢耶夫作为被捕者送到国家杜马去。他被安排到汽车上,身旁围满了警卫,他们动身了。可是,在伊兹马伊洛夫桥上,押送队觉得有人朝汽车开枪——莫不是为了释放被捕者?他们马上靠近桥边停下来,让瓦卢耶夫下了车,把他向墙边带去。自愿行刑的士兵排成了一列横队。瓦卢耶夫摘下制帽,画了个十字说,他将为皇上而死。
一阵杂乱的射击结束了一切。士兵们翻遍了死者的衣袋,拿走了里边所有的东西。
从驻扎在皇村的近卫步兵第4预备营到塔夫里达宫来了一小队人,表示营队已转向人民一边。这可是沙皇的近卫军啊!真令人欢欣鼓舞。军事医学院也全体转过来了。
装甲车在摧毁参政院广场上摆放着食品的商店。一名警士被系在两辆汽车上车裂了。
人群中有人判断,说有人从谢尔吉耶夫大教堂的钟楼往外开枪。武装巡逻队连忙前去检查。他们上了钟楼,却没看出一点儿开枪的痕迹。他们怀疑两名教堂守护人是警察化装的,于是对它们进行了搜查,结果并不是。
等到深夜,他们再次来到教堂,警惕地仔细察看了一番,却仍然什么也没找到。
街上驶来一辆敞篷轿车。车上坐着一名宣传员,他有一把乌黑发亮的胡子,双眼透出狂热,喊叫得嗓子都失声变调了。他将身体弯成弓形,握着拳头向上伸着胳膊。喊叫着什么多头蛇、毒蛇还没有彻底消灭。
他喊了一通,向司机挥了挥手,汽车继续向前驶去。
在彼得格勒区,有个小孩用枪打死了一名过路的妇女。
电车的电线被弄断。路灯被推倒。纸片、烟头、瓶子到处乱扔。还有一朵不知谁丢失的大红花。
有人提供了酒精,不是工业用的。“大概是从解剖室弄来的吧?是用于浸泡谁的内脏的吧?”
城里到处开辟了供给站,为所有士兵以及大学生免费提供伙食,谁赶上了谁走运,可以随便吃。
士兵们在城里游逛了一整天,有的带着枪,有的把枪交出去或者卖掉了。可天气寒冷,他们晚上无处藏身,只好又回到营房。
立陶宛城堡上空仍然黑烟滚滚。火灾场的烟尘刺鼻。弗雷德里克斯家的房子也在冒烟。
一家印刷厂快要印出报纸了,门前有很多大学生、居民、工人、军人在排队等候。
傍晚时开始分发《工人代表苏维埃消息报》的补充文件——布尔什维克宣言。
傍晚时分,捣毁民宅的现象更严重了。一些人在砸门,仿佛整条街上的人都要闯进来。他们带着枪,把机枪子弹袋斜挎在肩上,说:“有人从这里往外打枪!你们窝藏了军官吧?”说着,就扑进来搜查。(但愿上帝保佑,可别让谁家有军官服装。)女主人神经质地颤抖着。他们什么也没有找到,就说:“我们还要回来!”墙上的隆仁牌挂钟不见了。
来自克柳科夫河岸街上近卫军团的一些醉醺醺的水兵,冲进玛丽娅剧院近旁的住宅进行抢劫,见到军人一概带走。
而那些不偷窃的客气点儿的士兵,走时则为其革命工作向主人讨“喝茶钱”。
汽车仍然在涅瓦大街上、桥上嗡嗡叫着,鸣着笛,奔驰着。“乌拉!乌拉!”的喊声不断。
汽车的光束从涅瓦河岸路两头对射着,一下子把慌慌张张的人群暴露出来。
晚上,在市杜马的亚历山大礼堂里,愿意参加城市纠察队的大学生在报名。他们要求带大学学业成绩簿来做证明,可只要愿意参加,没有也行。在市政长官的办公室里,太太小姐们把一块块粗麻布剪成一条条的,缝成袖标的样子,用小毛刷蘸上红颜料描上字母“Г.М”(“城市纠察队”的俄文缩写)并盖上市政管理局的印章。
晚上,飘起了洁白的鹅毛大雪。
街道的照明都不好:要么很多路灯被打碎,要么电线被弄断。居民楼的窗子都小心翼翼地拉严了窗帘。到处都有步枪在射击,机枪哒哒地响个不停。
又一辆卡车载着武装工人慢慢地开来,车灯昏黄暗淡,车上插着红旗。
又有一辆装甲车开过去,车牌号叫“雅罗斯拉夫尔”。
之前有过一阵传闻,说有前线部队正在华沙火车站下车!于是,周围所有的人一下子都逃散了,武装分子们扔掉了枪支,附近的街区空荡无人。
在紧挨着的波罗的海火车站,真的有部队开始下车:是从奥拉宁包姆来的尉官学生,还有乘车来到的机枪手。消息散布开了,塔夫里达宫附近的人们互相转告,说波罗的海火车站发生了流血战斗。
当证实来的是支持革命的部队时,杜马委员会派一些议员到那里去发表欢迎讲话。议员们这次前往使用的汽车是基里尔大公提供的。
欢迎过后,议员们就住处问题向部队表示歉意:国家杜马委员会尽了最大努力,但请大家勿见怪,暂时挤一挤。
这之后议员们去了基里尔宫。大公在楼门口迎接他们,并对护送的士兵和一伙凑热闹的人说:“我们大家都是俄罗斯人,我们要目标一致。现在我们应该关心的是,不能再有动乱和流血。我们都希望建立一个真正的俄国政府。”
机枪手们冒着大雪往宿营地点走。他们就像从阵地上下来(他们还没到过那里):所有人都浑身是雪,费力地拖着结了冰的机枪。
安分守己的居民或者换了衣服躲避的军官心想:唉,可算等到夜间了!那些人到处跑够了,枪也打够了,坐着别人的汽车兜风也兜够了,该各自回家或营房去睡觉了。然而,夜里军队将开进彼得格勒,很容易就可以把一切都占领,只要有一个战斗力强的团就足够了。
入夜时分,塔夫里达宫前的小花园里空无一人。只有几辆汽车死气沉沉地停在那里。还有几门用来守卫宫殿的大炮被孤零零地丢在那里,任积雪覆盖,大炮旁边没有任何人。
芬兰营的营房空了一半:大胡子“老头们”没有出门儿,他们照样喝茶、睡大觉,事变没能吸引住他们。可小青年们却没有回来。
半夜时连部来了一些大学生,要求士兵去帮忙:保卫空荡荡的街道,防止反革命势力的抢劫者。一些积极分子去叫醒大胡子们。那些人有的真在睡觉,有的在装睡,然后,又长时间地坐在板床上,挠完前胸又挠后腰,很不愿意去。
可是,大学生们再次来找另一批士兵,就这样过了一夜。
在利德瓦尔大楼里,有位太太这一夜遭受了十次搜查,每一次都会换一批士兵,向她要酒和食物。士兵们拿了东西就走,可是,很快下一批士兵又会来敲门。
而指使士兵来拿东西的,是她以前的一名女仆。这女仆耗费精力整夜在楼外守候。这些天来她打好了主意,并表示一定“记住”那位太太的仇。
莫斯科军区司令姆罗佐夫斯基将军,二月二十八日将近中午时命令卫戍区所有军官昼夜在营房与士兵待在一起。可傍晚时这条命令就被撤销了,许多军官回家去了。
傍晚时,暴动的人群冲进了斯帕斯基兵营。为了摆脱这群人,从位于霍登卡的炮兵营房调来了一百名骑兵。
可是,晚上城里的一些鼓动者又钻入了炮兵驻地,那里马上也发生了暴动。营棚之间的练兵场上响起了人群狂呼“乌拉”的声音。人群中有很多新入伍的步兵,他们甚至连军大衣都没穿。不知从哪儿来了一些人跑进营棚里,喊叫着让所有士兵都出去。众人摧毁了炮兵旅的军需仓库,这时的众人已经武装起来了,他们朝空中放着枪,严厉地把睡着的人从营棚里往外赶。老兵们阻止年轻士兵往外跑,军官们恐怕是控制不住的。可是,威胁的枪声响得更急了,炮兵们逐渐从营棚里开始往外走了。而夜里天冷到零下17度。值班准尉济亚布洛夫藏起手枪,只带着军刀去劝说人群。自己的人说:“不知道为什么把我们往外赶。”“当然愿意睡觉喽,可是他们却要赶我们出去。”看得出,挑头的那些人自己也不知道往下该做什么。严寒逐渐把所有人都制止住了,将近2点钟时,人们都散去了。
但又新来了一帮人,人数不多,却更狂暴。这次他们奔向炮旅的办公室,往外赶文书和驭手们,以枪毙他们相威胁。这些人没去碰军官,没有赶他们。旅长和校官们都在这里,但不知怎么办,只好毫无头绪地等待天明。(一些骑兵宪兵曾前来支援,但这里的人把他们打发回去了,这真是糟透了。)
这时,有两名军官乘汽车从城里来。他们带来了一捆工人代表苏维埃签署的宣言,进行了分发。众人硬要往警卫室闯,卫兵们向空中进行掩护射击。只要他们闯进去,就往外放被关押者。有两个人没走,说:“我们还剩两天,要是走了,还得再被关进来!”二人躺在板床上,解放者们硬把他俩赶了出去。
旅长命令几名军官把炮闩都拔下来。
直到清晨5点来钟,人们才安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