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九章
被授予专断权的伊万诺夫深更半夜从皇村往南撤,并且撤了不止一站地,而是好几站,有40俄里,一直撤到维里察。这事他干得极有先见之明,这之后,通过铁路专用电话线了解到,他们走后15分钟就有一群人闯进皇村车站,甚至还备有机枪。(而这些机枪,多马涅夫斯基和蒂利对伊万诺夫说得明白,跟士兵们夺取的装甲车和货车结合在一起,或者干脆在老百姓个人手里,在彼得格勒目前的情况下显得极端危险。)
就这样,将近清晨4点钟时他们到了维里察,全军未受任何损伤,营队还在车上安稳地睡了觉。伊万诺夫本来也可以在自己住惯了的舒适的车厢里睡上一觉,他在西南战线坐着这节车胜利地进行了多次行军。可是,这次他睡不着了。他的心情还没平静下来,还没拿定主意,是立即把自己新的停留地点告知大本营,还是让自己享受几个小时无人打扰的清静。但他自己所处的位置总该让人知道,这就是归他统辖的开往亚历山大火车站的塔鲁金团,这个团位于皇村另一侧。这之后不久,早上5点钟,塔鲁金团团长利用铁路电话与他们联系上了,报告说:接到了鲁斯基将军的指示,要求让团队登上军列,返归自己的集团军指挥。蒂利认真地记录下这一切,报告给伊万诺夫。
哦!这棒极了!这再好不过了!听了鲁斯基这个命令,伊万诺夫产生一个唯一可能的想法:北方战线在召回自己的所有部队!不然,它不会给向前推进最远的团下达这样的命令,这就是撤退。
既然这样,他就更不想在鲁斯基面前夸官,显示自己独裁者的权力,要求一切命令必须经过自己了。如果是这样,但愿上帝保佑他们!就让他们回家去吧。他打发蒂利,趁着电话还通赶紧去答复:上帝保佑,让他们走吧!
当然,要说所有战线的所有部队都被召回,是没有把握的。但伊万诺夫已经用心灵的眼睛看透了这是个会有好结果的大转变。啊,谢天谢地!
现在,他下定决心,要把自己驻留的地点更准确地电告大本营了。但无论对大本营,还是对电报局,他都没有信任地说出自己的所有意图和担忧,只写了一句话:“三月一日夜驻宿在维里察。”这封电报立刻发出去了。
他这才躺下去睡觉。
他躺下时已经5点半了,可10点钟就醒了。军列静静地停在备用线上,没有任何人去碰它,一切都正常,交给他统辖的格奥尔基营也安然无损。
好好地睡了一觉,又饱饱地吃了早饭,考虑起以后的行动也就容易些了。现在他已经不像昨天那样犹豫,考虑起是否坐汽车到塔鲁金团去了(昨天这样的出行是危险的)。但是,尽管皇上昨天曾用那封体恤下情的电报使伊万诺夫得到了解脱,在圣驾到来之前不用采取任何行动,但将军的良心要求他必须采取点儿什么行动,尤其是在皇村。他和自己的谋士们认为,会见驻守在皇村的各预备营营长并和他们谈谈是最明智的。于是,他吩咐给他们发了这样的电报:或者请他们到维里察来,或者他亲自去皇村,不带格奥尔基营去,以免引起怀疑。
联络用了好长时间,他们一个接一个地与人通话,但回答都是一致的:他们不能亲自前来,因为这会引起各团队的怀疑,而且他们建议侍卫将军也不要到皇村去,这样会引起严重后果,甚至是爆炸性事件。
好吧。在这种情况下,伊万诺夫派蒂利代替自己,坐机车到那里去,以求缓和对自己不信任的不利气氛。
过了很长时间。随着从彼得格勒来的挤得满满的列车的通过,侍卫将军可以观察到这样的情景:格奥尔基营的士兵们情绪激动地跑出去,围住车厢仔细询问。于是,这个营的士气低落了。
直到正午过后很长时间,才有人从电报室给他送来紧急电报。伊万诺夫就这样思绪万千疑虑重重地度过了这段时间。可你知道这封急电是谁发的啊!你都想不到!是古奇科夫发来的!说他正在向普斯科夫去,并希望在途中或者在普斯科夫务必与伊万诺夫将军见上一面。并需要一道准许他在这个方向上通行的命令。
这太顺当了!无疑,古奇科夫是在掌握着彼得格勒的局势,大概连同整个新政府。签署命令放他通行,这事不会白干的。还在日俄战争期间,他们二人之间的关系就很好。(还有一件无人知晓的事,一个深藏的秘密,这就是一九一二年伊万诺夫把苏霍姆利诺夫的文件交给了古奇科夫,后来由于这事引起了争吵,当时人们以为是波利瓦诺夫干的。)
那么,他是否该应古奇科夫之召去与他见面呢?他倒是没答应大本营一定要待在维里察并且不再从这里走开。情况瞬息万变,应当相机而动。从某种意义上说,现在与古奇科夫见面比大本营的任何指示都重要。当然不该在普斯科夫见面,因为皇上在那里。
于是,伊万诺夫赶紧回答古奇科夫说,很高兴与他见面!他现在在维里察,但马上就动身赶往加特契纳。顺着连接支线走,从这里到加特契纳—华沙一线有25俄里。当然,他要带上整个格奥尔基营,要立刻出发。
他就这样发下命令,随即动身了。但不知是由于年龄关系,还是由于着急,伊万诺夫浑身发软,躺下就睡着了。
一觉醒来,觉得睡了很久。列车停下了,但并不在加特契纳。他往窗外瞧了一眼,看到一块很显眼的牌子:苏萨宁诺。
这算咋回事?这不是劫持吧?!这里跟维里察紧挨着!这不是哪儿也没去成吗?是火车出了什么事,还是道路出了什么事?
将军十分焦急,因为错过与古奇科夫见面,就什么都完了。他派了个军官去了解情况,发布命令!
可军官回来说,已有命令:我们的车哪儿也不准去。说我们影响列车通行,把我们的车厢都停到死岔线上了。
猛然间,他的五脏六腑都收紧了。这里一准儿有差池!古奇科夫可是命令让放行啊!
可军官又送来一份间接的急电,这是从侧面截获的。是北方战线参谋长丹尼洛夫发给第五集团军司令德拉戈米罗夫的,内容是:皇上陛下允许北方战线总司令与国家杜马主席进行联系,并恩准把派往彼得格勒的军队调回德温纳地区。
仿佛阳光一下子照亮了昏暗的四周!这正是伊万诺夫预见到的和平的光芒。一切都正好按照他的预测发展,他没有做出任何错事,而且在派遣他的人面前也落得个清白。谢天谢地!
正当伊万诺夫洋洋自得时,有人从电报室跑来,送给他一份急电,使他仿佛一下子大头朝下栽进了冰窟窿。
伊万诺夫将军。我得知,您逮捕了归我领导的铁路员工并对他们使用恐怖手段。我受国家杜马临时委员会之委托警告您,您将对此负严重责任。建议您不要离开维里察,因为,根据我掌握的情报,您的团队可能会遭到人民军队的炮火轰击。人民委员布勃利科夫。”
又是这个布勃利科夫!这个人民委员是个什么官衔儿呢?这又是谁在搞诽谤?但他伊万诺夫就像上帝一样清白,脖子上有十字架为证,完全没有这码事。他没对任何人搞恐怖,要说是逮捕,倒是抓了个车站站长,那是为了保证英勇的格奥尔基营的安全,因为他耽误了扳道岔,但很快就把他放了。可你瞧,竟然出现了诽谤这种事!现在免不了要对临时杜马委员会承担责任。他们可以做出判断吗,这事并不难。所有的力量都转到了他们手里,这不难看出来。
伊万诺夫将军站稳了立场,没有对皇上、大本营和军人的义务发生动摇。可就是没算计好,在新政权面前把自己的名声搞糟了。如今降临到这个老军人头上的将是什么呢?
这位受命独裁者突然一悸栗。一定得去找古奇科夫,通过他求得宽恕。但已经太晚了!可怕的人民委员布勃利科夫把道路切断了。
伊万诺夫胆怯了,为了不把事情搞糟,他没敢再问什么。他坐在自己的车厢里,营队也分坐在各个车厢里。
这位新生的“米宁”和刚到来的“波扎尔斯基”[1]向窗外望着,除了写有“苏萨宁诺站”的小牌子、顺着铁轨和站台来回走动的铁路员工以及铁轨间油污的积雪,什么都看不到。
列车被迫没能发出。
和古奇科夫的会面告吹了。他那颗心痛苦地预感到,结果好不了。
可是在加特契纳还有两万警备部队,他们没有转向新政权,也就是说,该归彼得格勒军区,归他伊万诺夫统辖。你不能把这些部队往任何地方撤,那么拿他们怎么办呢?还得替他们负责。防止他们惹出什么麻烦。
从布勃利科夫那里突然又给他来了一封急电,谢天谢地,这次的电报总还算客气:
您坚持要往前走,这给皇上去皇村的愿望设置了障碍。恳请留在苏萨宁诺或返回维里察。人民委员布勃利科夫。
啊,这就轻松多了!这完全是另一种腔调。你瞧,他人民委员布勃利科夫毕竟也不能无视皇上的要求嘛。很可能他们大家都越过老将军,稍微商量了一下?
先把他们放回维里察,这再好不过了。进军是没有成功。
从那里仍然可以向大本营报告铁路上这些不成体统的事。
文件十
萨哈罗夫将军致阿列克谢耶夫将军
雅西,三月一日
……国家杜马主席对皇上恩准成立责任内阁的回答是令人气愤和有罪的……我对皇上怀有炽烈的爱,这种爱不能容忍杜马主席向您提出的卑鄙建议成为现实。我确信,不是从未接触自己的沙皇的俄罗斯人民,而是自称国家杜马的那伙强盗,为了实现自己的罪恶目的,阴险地利用了这个方便时机。我确信,如果不是应招抗击外敌保卫祖国,如果不是被那些掌握了军队生活来源的祖国的罪人所控制,前线部队将毫不动摇地拥护自己至高无上的领袖……我不得不痛哭着说:为了祖国和为了保持与外敌作战的能力,这大概是最无害处的办法……对所提出的条件做出让步,以便拖延时间使其不再提出更加卑鄙的奢望。
[1]米宁和波扎尔斯基,俄罗斯历史上的爱国英雄。此处喻指伊万诺夫将军和蒂利,含有讽刺意味。——译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