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六章
这位大公时至今日还少有人知,只有熟知他的家谱、计算他家人数的人才了解他。可如今他的大名却在整个首都广为人知,甚至他本人没到,他的名字就传开了:基里尔·弗拉基米罗维奇!他的队伍还没走到什帕列尔路,塔夫里达宫里就已经得到消息并等着了:基里尔·弗拉基米罗维奇大公带着自己的近卫军到杜马来了!(到现在人们还不知道他指挥哪些部队。)
再说,人们对士兵的军大衣已经司空见惯了,满街都是它那种略带红褐色的灰颜色,到了令人腻烦的程度。身着黑装的水兵纵队威严而令人愉快地出现了,在一片黑色中特别清楚地看出部队保持着整齐的队列。只有无檐帽上的绦带随风摆动,而且所有的人前胸和肩上都不合条例地、不协调地胡乱点缀着红色——红花和三角。
大公赶到队伍前头,乘着插有红旗的漂亮的蓝色轿车,提前十分钟来到塔夫里达宫。他高个头,黑胡须,一张十分严肃紧张的脸,带着一名海军副官,一小队水兵护送队。他的海军大衣前胸上显眼地戴着一朵大红花。
罗江科走出来,在叶卡捷琳娜大厅迎接他(基里尔一再地打电话对他说要来,并会把所有队伍从营房带来)。的确,大厅里人群十分密集,闹哄哄的场面破坏了隆重气氛。所有人都向前挤着要看一看。
大公不喜欢这种大众化的拥挤的地方,他不时地整理自己的衣服。但最终还是保持着符合革命要求的姿态,并长篇大论地讲了一通话。
“很荣幸来到阁下这里。我将听从您的吩咐。和全体人民一样,我祝愿俄罗斯好运!今天早晨,我向近卫军团全体官员讲了话,向他们阐明了所发生的事变的意义。现在,我可以骄傲地宣布,海军近卫军全体人员将完全听从国家杜马指挥!”
这令所有人都高兴,周围散乱的围观者高呼起“乌拉”!
罗江科就像一座巨大的庄严的石雕像,随时准备迎接受阅队伍并发表讲话。过了几分钟,在楼门口台阶上,他仿佛耸立在基里尔的头上方,已经瓮声瓮气地向近卫军讲起了祖国、信念和对敌人的胜利,那些现成的词句仿佛炮弹一般回声很大地从他深邃的口腔中滚动出来。
这之后,近卫军似乎离去了,要么就是只留下了一部分人。来到塔夫里达宫的人不大愿意离开它,希望在这种欢迎的气氛中多待一会儿的大公也有同感。
他先跟罗江科来到主席狭小的栖身处。他在这里显得一点儿也不快乐了,而是非常震惊,并且深深地担忧。罗江科也一样,已经不再扬扬得意,而是神情窘迫,眯着眼,环顾四周,以免让人听见,对基里尔说了一番不愉快的话:“大公殿下,请原谅,您在这种情况下来到这里,太不是时候了。而且您还是位侍从武官,我不主张让您这样公开显示……”
这之后大公被报社的记者们抓住了。记者?是的!无法想象这里会有记者:工人代表苏维埃没有许可,任何一份著名的报纸都没有出版,然而,记者们还存在,他们不在塔夫里达宫最热闹的地方还能在哪儿呢?他们怎能不投向最重大、最轰动的事件呢?紧跟着皇上陛下的卫队、沙皇的堂兄弟也转向了革命方面!近卫军就是近卫军,这些军人队列已经让人厌烦了,可要是大公呢?沙皇的堂兄弟呢?他比自己的所有近卫军还重要!这是一个信号,说明皇上整个家族都承认了革命!因此,又怎能不要求采访大公呢?(尽管他们不知道访问记什么时候能印出来。)
大公又怎么能拒绝他们呢?既然已迈出这样义无反顾的一步,就最起码应该对俄国的历史做出堂堂正正的交代。还应当让自己对所有人和对已做出的事仔细考虑一番。
基里尔大公随着记者进了他们的房间。对了,他们在这里有这么一间房。
在这里,他紧张但优雅地吸着卷烟,回答他们感兴趣的问题。
“我现在自由了,可以公开地说出我想说的一切了。”
小姐们为大公送来了茶和点心。
是啊,他整个悲剧性的一生在眼前闪过,他觉得生活中某些引起愁肠的波折也可以向报界公开了。
“你们知道,我是‘彼得罗巴甫洛夫要塞爆炸’后被救活的少数几个人之一。有许多详情我可以向最高统帅报告,可是,他从来没有细问过我。显然,他们总是没有时间。”
这是国家管理中不可原谅的损失。说实在的,他这辈子就是这样。
“我作为皇上的堂兄弟和伴郎,斗胆未经沙皇许可跟维克托莉娅的表妹结了婚。
“皇村里的人大发雷霆。亚历山德拉·费奥多罗夫娜暗中提示他的沙皇丈夫给我最严酷的惩罚。我当时赶紧奔向那里,去报告我家庭生活中的变化,可是,他们没有接见我。第二天诏令就下来了:把我逐出国家三年,并夺去官衔和勋章……于是,我只好在流放中生活,要不是……”
那还用说吗?在对国家的领导中这样的错误可不少:“如果他能早点儿醒悟,他可以给自己组建一个极好的政府。国家杜马里有多少合格的优秀人物啊!他们甚至很年轻,像天才的克伦斯基……”
跟报界完全开诚布公地谈谈,这是一大快事。可采访要结束了,于是,记者赶紧接着说:“大公殿下,送您到哪儿去?”
“我想去军事委员会。”
他作为一名军人,这是自然的。
然而,并不自然,因为这个军事委员会昨天已经把他从近卫军免职了。这是什么事啊!谁在那里掌权呢?基里尔希望现在能见到古奇科夫,他怀疑罗江科是起不了主要作用的人物。
他倒是需要跟古奇科夫谈谈……情况相当微妙……
问题在于,当这些事变开始时,基里尔完全陷入了两难的处境,他犹豫不决,翻来覆去地折腾,一会儿投向哈巴洛夫,一会儿又到普列奥布拉任团俱乐部去,探寻着自己该扮演什么角色。是全力支持帝位(他向皇宫广场派出教导队),还是只保住自己的近卫军(他又召回教导队)和自己的地位呢?
昨天就清楚了,“帝位”已经输掉了首都(基里尔把自己的轿车让给议员们),有利于杜马委员会的运动开始了。基里尔绝不容忍自己在这场运动中落后:像他这样总是受委屈的人,实在不该再留在帝位的废墟下,他第一个应该摆脱出来!就他自己一个人?这不够!带着全体近卫军也不够!他拿定了一个报复皇后的好主意:把皇村的整个卫戍部队从她那里带走!他拟写了这样的便函,并发给了皇村部队的所有军官。
可是,别看海军少将基里尔转向新政府一边这么快,可他的近卫军中的情绪转变得更快。昨天,这样一个消息——大公被免职了,使得人心浮动。今天早上又一条消息把他惊醒了,说他的队伍中已有几名军官被水兵逮捕,另一些遭到威胁,有些传闻使所有人都激奋起来,比如传闻说喀琅施塔得的军官遭到了迫害,因此,基里尔率队隆重地到杜马来,不仅是根据自己早已成熟的愿望,而且是为了使近卫军免遭瓦解。
基里尔只能是轻松地接受尼古拉的败落:他这是罪有应得,是由于他自己的不公正、失策,由于他那些坏参谋和不顾手足亲情地对待别人。可是,谁将取代尼古拉呢?基里尔得知,现在秘密地进行着有利于米哈伊尔的各种活动,想让他成为摄政王。这个消息强烈地刺激着基里尔,使他心情愤愤难平,这可完全无法忍受!不管怎么样,尼古拉继承帝位已经25年了,可为什么任用米哈伊尔?怎么还能容忍这个无能之辈压在自己的头上?
人人皆知米哈伊尔总是与罗江科秘密交往,(这个罗江科,你一分钟都不能信他!)躲着帕维尔皇叔和基里尔,不向他们吐露心迹,而又在彼得格勒住下不走,这是为什么呢?还不是等着占位子?
基里尔到杜马来,也正是要把米哈伊尔从这个位置上推下去,让他出不了头。
关于这件事,他还想和能干的古奇科夫完全开诚布公地谈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