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八章

第二百六十八章

从老露西到德诺这段路建有会让站的糟透了的单线路,从没通过快车,可现在,皇上的蓝色豪华专列却硬是开到这条路上来了。道路不允许它走得更快,但是,人们都尽力而为。铁路员工和居民们好奇地看着从没见过的专列,怯生生地互相交谈着:莫非,沙皇就在这列车上?

普通百姓的面孔天真、亲切可爱,表现出信任。皇上没露面让他们看见,但他从窗帘缝向外看了,这使他心里感到热乎乎的。他所想象的自己的臣民就是这个样子,他就是为这样的人而治理国家,只是有时候(就像现在隔着双层玻璃)无法直接听到他们的声音和向他们表白。而常常能听到的是抱有成见的、怒气冲冲的文化人的声音和报界的大喊大叫,他们把一切都搞得面目全非。

皇上今天心情很沉痛,尽管太阳不时地照耀着雪地。不用有意识地去考虑发愁的事,一种难以忍受的心情就不由自主地充满了胸腔。昨天早上设想的安静都是臆造出来的。现在,他什么也不能干,什么也读不下去,哪儿也不想去,没心思出去。

他急不可耐地想尽快到达德诺,首先,是因为这已经是直接转向皇村方向了;其次,是因为即将在德诺会见罗江科,这次会见越来越使他感到能减轻压力,会成为他的出路。就是通过和平调解,使一切都归于平静,各就各位。尼古拉已经屈从了让出部分部长职位的前提条件:自从一九〇五年的那个引起祸端的十月十七日,他就被引上了无论如何都无法拒绝的让步的锁链。

让步,似乎也做过了。心头的压力也减轻了。他轻松些了。

但是,他不能把主要的部长席位交出去。不用说,部长们将要对他负责,而不是对杜马。君主制的这一原则是国家的基石。如果部长们对杜马负责,那么,君主成了什么?岂不成了空架子?

尼古拉坚信,阿莉克斯在这一点上会热烈地赞同他。

侍从们不知从哪里得到的消息,说罗江科已经在途中了。

侍从们在沿途小站得到一些消息,沃耶伊科夫不时地向皇上禀报。一会儿说,那个滑稽的布勃利科夫好像又发了一道无耻的命令:扣留皇上的专列!当然,这命令谁也没执行;一会儿,又听说道路被截断了,但那是从德诺拐弯之后的事了。要么就是在那条线上有一座什么桥被破坏了。

他们到德诺的时候是午后5点钟。这个枢纽站一切正常。

可是,突然一下子来了很多消息,而且都是令人不快的。

第一条是,从车站的头头那里得知,伊万诺夫将军今天早上才率队经过德诺站,而不是昨天。

今天早晨?我的天哪,怎么这么慢?他把时间耗费到什么上了?这么一来,现在他到没到皇村呢?

皇后和孩子们指靠谁呢?

然而,比在德诺站上得到的消息更糟糕、更可怕的是,昨天皇村卫戍部队也参加了暴乱!

皇上的心陷入了黑暗,光明消失了,这些天来赖以支撑的支柱轰然倒塌了。他表面平静地听完汇报,可内心里翻腾着绝望的情绪,只不过他不能随便地表现出来。

这时候,沃耶伊科夫送来了罗江科给皇上陛下的加急电报,这封电报是不到一个小时前发来的。罗江科通报说,他现在(一准现在!)就出发,到德诺来汇报情况和挽救俄罗斯的措施。罗江科请求等他到来,因为每一分钟都十分宝贵。

这倒是。可他什么时候能到德诺呢?少于五小时到不了。再说,看来路是真坏了吧?

沃耶伊科夫跟彼得格勒的文达夫车站通了电话,得知罗江科预约的列车生火待发,他现在还没出发。

每一分钟都十分紧张,但是,皇村里的每一分钟更为紧张。最令人心焦的是,待在这个偏远的小站上,不知道家里出了什么事!

上帝啊!怎么办呢?

僻静的小站德诺。一个铁路宪兵。一个乡村警察。但那里有工厂和工人,是个不合适的地方。

他们明显地感觉到:走的方向不对,待的地方不对。

沃耶伊科夫还通过电话得知:皇村前面的文达夫铁道线被革命军队占领了,伊万诺夫将军没能到达皇村,连人带车停在了维里察。

尼古拉焦急地看着地图。

四条铁路交会于德诺站,他们是沿着其中的一条来到的。

位于左边的另一条,是往回走通向莫吉廖夫的。他一点儿也不想走这条路。

右边的这条路是通向皇村的近路,是他所希望走的。可看来对他是切断了?罗江科还在这条路上等着他,迎着罗江科走去看起来也不体面。再说既然被隔断了,反正也到不了皇村。

是这样,这条路直接通向普斯科夫,那就很近了。那里有北方战线司令部,有休斯式电报机与彼得格勒联系,大概从那里还可以跟皇村(也可以跟大本营)通话。这不很快就什么都了解清楚了吗?而且从那里双线的华沙铁路经过卢加,不费劲儿就能到达皇村。

在普斯科夫有军队,还有铁道部队,从那里总能保证自己通行。

于是,皇上决定:到普斯科夫去!

这样甚至更好些,因为罗江科还没有从彼得格勒动身,现在就给他发一封加急电报,让他直接去普斯科夫。

有什么事这样耽搁他?为什么他不着急?也许他有耽搁的理由?他在控制着彼得格勒,不把它交给肆无忌惮的军人们。

这时,又给皇上呈来一封上午10点钟发来的电报,这封电报绕了好大的圈子!电报又是海军参谋长从莫吉廖夫发来的(不知为什么又不是阿列克谢耶夫),但也不是参谋长本人的,而是转达波罗的海海军司令涅佩宁将军冗长的电报,涅佩宁同样不是发的本人电报,而是转交二月二十八日罗江科发出的两封电报。因此,才到得这么晚,皇上才间接地证实了在博洛戈耶偶然读到的一张传单上的内容:罗江科昨天通告各条战线,说他的临时杜马委员会接管了所有的政府权力是因为原国会被撤销了。他请求作战部队保卫安定局面,并希望反对外敌的斗争不会遭到削弱。——这话倒是明智的。他把“一团糟”的责任推给了旧政府,但他很快已着手恢复后方的安定和机关的正当活动。

涅佩宁补充说,这一切都向各舰队宣布了!我的天哪,是谁允许他这么做的?涅佩宁还向皇上报告说,他坚决认为,必须向国家杜马让步。

皇上本人对此也越来越认可。在过去的几小时里,罗江科在皇上的想象和意识里的地位转移了。皇上已经不仅同意接见他,而且希望他立刻到达才好,还因为罗江科这时候不在德诺而抱怨起来。

不过这倒也没什么,到普斯科夫去也行吧。于是,皇上通知完罗江科到普斯科夫后又动身了。

侍从们高兴起来:那是个安静的外省城市,身边将有可靠的军队。

他们慢悠悠地喝了晚茶。

他们暂时离开皇村,绕着过大的弯子。

天渐渐黑下来了。

皇上常到北方战线来,但不是在这种形势下。

这时,他又想起一件不快的事:北方战线的参谋长是黑脸的达尼洛夫。两年前,皇上把他当成了战略家,亲自指示尼古拉沙把他要到大本营去。可后来他跟尼古拉沙彼此处得不太好,就紧接着尼古拉沙把他也撤了职,为阿列克谢耶夫腾出了地方。不过皇上并没有发火,仍然把他看作大战略家。无论尼古拉沙还是阿列克谢耶夫都没说清过,达尼洛夫到底配不配任职。只是到了今年冬天,古尔科才向皇上揭露说,战争的第一年达尼洛夫错误地造成了许多残酷的流血牺牲,他的错误使我们的军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因此,皇上感到痛苦,因为自己被骗了,而且曾感谢他,奖赏了他。比如加利奇亚,可尼古拉却把这当作成绩。真丢人,他们把俄罗斯军队带得多糟糕。

可现在,即将见到他,这是从那时起的第一次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