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五章

第三百一十五章

佩舍霍诺夫的助手之一,一个大学生跑过来向他报告了这样一条消息:机枪一团昨天被安排到人民宫去驻扎。该团在大楼四周布置了机枪,派出了岗哨,不让任何人靠近。大楼管理人员打来电话绝望地说,排水设备从昨天晚上起就坏了。按原设计,它只够两三千人使用,可一下子拥进来一万人。今天一整天都没法找人来修理,再说,士兵也不放他们进去。只要士兵们还留在这里,你就什么也别想修。

艾米尔布哈尔斯基家的建筑师也来了,他担心房梁经不住一下子这么多客人带来的重荷。排水设备同样也承受不了。

看来人民委员会应当给予关心,去给机枪团另找个驻地。

佩舍霍诺夫就带着这个大学生到人民宫去了。

机枪真的在楼旁摆成半圆形,还有巡逻队,士兵们担心遭到攻击。他们谁都不相信,进行了检查,又经过报告,好不容易才放人民委员进去。

人民宫有过多次盛大节庆日人山人海的情形,特别是复活节之夜,在那里做人民朝拜的时候。但也没像现在这样人挤得这么密,走廊里、过道上、楼梯上到处都是士兵,他们没有带枪(不知把它们靠墙扔到哪儿了),不像是有组织的,而且,彼得格勒的那种愉快气氛在他们脸上一点儿也看不出来。有人摘下帽子,这些人剃光了的头没有洗过,不是城里人,没有文化教养。人民宫像个被捅炸了的巨大蜂房,不停地嗡嗡叫着。真难以想象,这么多人夜里是怎么安置下的,而且都躺着。

佩舍霍诺夫是个彻头彻尾的民粹派分子,在寻找部队领导之前,他就和士兵们谈起来了,问他们有何想法,他们团应该怎样做。他心想,人民应当知道自己该得到什么好处。

可尽管他表面朴实随便,那只是因为他没穿军大衣,因此,士兵们仇视他,就像回答一个贵族老爷似的不客气地回答他说:

“所有的宫殿我们都要占领!”

“我们要带着机枪去把——你们统统都扫除干净!”

佩舍霍诺夫简直吓呆住了。可不是嘛,团里有三百挺机枪,而且全都好使!如果这股狂飙卷遍全城,去派自己的用场会怎样呢?……

他从士兵口中得知,团里有新选出来的军官,团长也是选的,是个大尉。于是,他们开始找这个团长。

原来,士兵们给予信任的那些军官,实际上处于被关押的状态:唯一的一个小房间分给了他们,他们把房间挤得满满的。士兵们夜里也不允许关门,他们担心军官们会搞什么鬼。

军官们被自己的处境搞得精疲力竭:在奥拉宁包姆的暴动饶过了他们的性命,但做出了无法理解的决定,拉着他们一起到彼得格勒来了。来到这里后,他们仍然没有任何权力,连电话都不让他们打,他们只能管哨位的事儿。那个大尉也什么都决定不了,只能到团里的军人委员会去提提建议。

佩舍霍诺夫等人推推挤挤,找来找去,终于找到了那个委员会。委员会这里有15名士兵和1名准尉围桌而坐,慷慨激昂地讨论着什么,对来人一点儿也没注意。整个维堡区都有这样拥有无限权力的委员会。我们这位民粹主义者佩舍霍诺夫站在门口,几次想参与讨论,说话的顺序并不是强制性的。可是,一点儿插话的空儿也没有,那些人听也没听他的。

这时大学生找到了机会,使劲喊着:“你们咋回事?你们知道谁在跟你们说话吗?这可是——佩舍霍诺夫同志!”

这下引起了注意。

委员会的人一个个地跳了起来,喊叫着:“啊!佩舍霍诺夫同志?!乌拉!我们把他抛起来!”

他们差一点儿真的抛了佩舍霍诺夫,虽然他心里明白,他们这是第一次听到他的姓名。

不过现在他可以说话了,他们也听他的了。

他开始对他们解释,说腾出两座楼房如何如何困难,要想住宽敞点儿的,更是没法找到。机枪团最好能回到奥拉宁包姆自己的营房去。这下,士兵们不再听他的了,喊了起来。

“分给别人时有,分给我们就没了?”

“这么说,别人将在彼得堡休闲享福,我们却得待在奥拉宁包姆不能动?”

“那么您就——拨给我们一座宫殿!”

“把冬宫给我们!”

佩舍霍诺夫又解释说,他无权支配宫殿,他们要是住在冬宫那会更糟,那里的厕所完全不适合他们用。而在彼得堡区再没有更大的房舍。

士兵们异口同声地说:“这不可能!”

他们都红了眼——太想在宫殿住一住了,哪怕就一天,看看在这里生活是啥样。

好吧,佩舍霍诺夫建议他们指定设营员,跟他一起巡查一下彼得堡区,以确信没有这么大的房子。

他们同意去查看,但是得明天再看,现在只能讨论别的,看得出他们是想在这里再住一住。

也只好这样了,佩舍霍诺夫再次扫视一眼这些士兵,对他们既同情又担心。他们或者三五成群地挤成一堆,或者一个紧挨着一个地一排排地站着,那神情既沮丧又装成什么也不在乎。佩舍霍诺夫看了一眼,就带着那个大学生,穿过布置了机枪的哨位,坐上车走了。

人民委员会里仍然人群拥挤,忙忙碌碌。一个小时后,吵闹声骤起。哨兵本想阻拦,可是已经有人闯了进来。佩舍霍诺夫赶忙迎上前去。原来是二十多个气势汹汹的士兵,有的带着武器,有的遗失了武器,为首的是个大学生,跟不久前来过的那个中学生一个样。这个人小矮个儿,具有决心攻占巴士底监狱般的勇气,因此,士兵们信任地团结在他身旁。看样子只消用他的几个武装士兵就足以把这里的一切扫荡净尽。可大学生还要把其他的士兵武装起来。

正巧今天早上人民委员会的武器都是些炸弹和手榴弹,堆放在楼上的阳台上。

可是,怎么能跟这样一群人解释呢?他们二十多人一起喊叫着要武器,他们会立刻把人民委员会的人用刺刀挑起来。

佩舍霍诺夫提议让大学生和三名士兵到挡在门口的隔板里边来谈判。

开头他们说什么也不想分开,后来才过来,几个士兵都带着枪。可是,他们一步也不肯再往前走!就想停在门口人群密集处交谈。

佩舍霍诺夫害怕这个疯狂的大学生,想要缓和他的紧张情绪,尽量态度和气地交谈。于是,他温和地解释说,人民委员管不了这些,只有被承认的警察才能武装,说着,还慈父般地把一只手放到大学生的肩上。

可是,大学生就像触了电似的猛地一哆嗦,向后退去,拼命喊叫起来:“同志们!到这边来!他们想逮捕我!”

顿时步枪、手枪的枪栓咔嚓咔嚓地可怕地响了起来,十多支枪筒有的从身旁,有的从隔板的另一边对准了佩舍霍诺夫的头。

如果有一个人开枪就足够了。

佩舍霍诺夫惊慌失措,赶紧闭上了嘴。

但这时,他的遇事审慎的助手、新闻发布处处长沙赫同志从一旁走出来。此人说话语气柔和,善于婉转奉承,马上缓和了紧张局势,使那些人向他转过身来。他说,人民委员会和前来的士兵在从事共同的伟大革命事业,他们为什么要争吵呢?

枪筒开始放下来,握枪的手也放松了。

佩舍霍诺夫向后退啊,退啊,再也不想解释什么了。

过了好几分钟后他才完全明白,自己经历了怎样的危险。

如果他们接着硬往里闯,找到炸弹呢?那样,人民委员会和所有的人可就都毁了。

但沙赫同志说服了这个狂暴的大学生,让他们到别处去找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