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三章
尽管吉姆梅尔很明白,这么多人参加的会议任何政治问题也决定不了,政治该由几个人在后面的房间里搞,但是,克伦斯基的狡猾手腕还是使他感到震惊,并教训了他,形势表现出了另外一些可能性。
纳哈姆基斯用令人昏昏欲睡、不慌不忙的嗓音和滔滔不绝的话语填塞着会议时间,向听众讲解说,昨天夜里夺取了对资产阶级分子的胜利,而我们的让步并不大,也没给资产阶级任何重要承诺。正在这时,克伦斯基又带着他那个忠实的奴仆津济诺夫来到了13号房间,他痉挛地在那里哆嗦着,懒洋洋地和一个布尔什维克争论着,没露出一句话、一个眼神显示他即将高就。总之,他基本上状态正常。可是12号房间里刚一响起祝贺纳哈姆基斯讲话结束的掌声,他就急不可耐地冲到那里,过了片刻就极其兴奋地讲起话来,引起一片疑惑莫解的耳语。他对大家宣称自己随时准备去死。对于下面这缺乏训练的人群来说,这是陌生的法国演讲家的一种哗众取宠的方式,他这是故意利用听众的不成熟和群体的盲从性。他什么荒唐话没有说出口呀:说他的部门在五分钟内就决定下来了,说他在还没成立起来的政府中发布命令释放政治犯(可这个命令是被派作人民委员的马克拉科夫和阿杰莫夫在旧政府里发布的)。尽管他是在半昏迷的状态下说一些不甚连贯的话,但还是有一定的逻辑性和蛊惑力。可当他获得了胜利被人抬着往出走时,立即回复了常态,活跃地跟英国军官说起话来。
克伦斯基的手法本身倒是出奇的,大可注意的,只是它有违党与党之间的道德准则,这也惹恼了执行委员会;克伦斯基简直是没把执委会和它的决定放在眼里,他既不想遵守这个决定,又不想让它得到修订,就像个小波拿巴似的以自己的狂妄行为把一切都改变了方向,甚至没等到苏维埃的正式同意就走了。
克伦斯基讲话时,执委会的多数成员就站在他背后,13号房间的门口,他们都很愤懑,却无力阻止他:在克伦斯基如此受欢迎的情况下去跟他当众辩论,那是很冒险的。
拥护与资产阶级联合的崩得分子拉费斯和埃尔利赫,表面上气愤,内心里大概是在惋惜:克伦斯基此前没有把他们列入自己的计划,大概,还没有提名由谁跟他一道作为候选人进入政府。他们仍然坚持党内诚实讨论的权利,并且昨天成了执委会的少数派,但无论如何不愿意让“不进入政府”的决定成为最终决定。他们希望今天恢复讨论,少数派也希望今天讨论自己加入政府的问题。可是,他们都傻眼了:夜里吉姆梅尔、纳哈姆基斯和索科洛夫未经任何人授权就代表整个执委会向资产阶级宣布了决定!而现在,当多数派和区联派分子的尖锐发言正起着威胁作用时,哪还能顾得上在全体会议上讨论这个决定。
左派真的爬到桌子上去讲话了,无论纳哈姆基斯的话多么长,却不能消除会议辩论,辩论仍然延续了三个小时,一共有15名演讲人。不错,是没有人再允诺立即去赴死,但布尔什维克要求立即结束战争,立即实行八小时工作日,立即分配地主的土地。为此,不准与杜马委员会进行任何接触,不让资产阶级政府成立起来,而是要建立革命政府。什利亚普尼科夫、克罗托夫斯基、舒特科一个接一个地爬到桌子上去讲这番话,大声疾呼反对资产阶级政府,反对反动派的奴仆,人群也高兴地大声响应他们的每一声呼喊。
“结果怎样呢?”布尔什维克们喊道,“人们都上了街,发生了流血,而今天又会奉献出什么呢?沙皇的反革命!古奇科夫、罗江科、工厂主们,还有科诺瓦洛夫会嘲笑人民的,他们给农民的将不是土地,而是石头!”
在这种情况下,拉费斯和埃尔利赫没敢再提出进政府。但是,坎托罗维奇以及追随他的扎斯拉夫斯基和埃尔曼斯基斗胆提出了:联合政府对于团结全体人民是必要的;苏维埃不参加政府会把它自己与人民相隔离。他们还劝说不要成立单独的革命政府,而要等到立宪会议。
难道这些人懂得“联合”或者“立宪会议”这些词吗?也许他们通过这里所谈论的内容理解了什么?对于群众来说,只有“执行委员会”这个词组听起来才有权威性。
终于,晚上6点钟,窗外天色发黑时,被挤得一身热汗、疲惫不堪的苏维埃成员们同意进行表决了。
苏维埃的这群人似乎不记得自己了,没有注意到自己一面赞成克伦斯基进入政府,一面又赞成布尔什维克反对任何形式的加入。现在却有四五百人的嗓音以巨大的威力(走廊里有人举手还没算在内)反对15个布尔什维克,振臂高呼拥护神秘的执行委员会的决定:无论如何也不加入资产阶级的政府!但是要支持它。
考虑到战时的困难,政府不要使改革延期,这也通过了。罗江科也要在即将发布的宣言上签字通过了:苏维埃执委会要作为政府的监督者行动通过了;还有一点纳哈姆基斯忘了谈:所有民族都有自决权,这也通过了。
要是再有人提出一条修改意见:成立革命的第二政府,也会通过的。士兵们倒情有可原,可是工人呢,他们已经历过这些,却什么也不懂。
但愿在财政委员会房间里召开的这次长时间的历史性的苏维埃大会能成为最后一次会议:站在这里挤得要命,人们再也挺不住了。可明天又会来许多代表,大约会有上千人吧?应当抢占杜马的白色大厅。
这一大群人彻底分裂了,有人大喊大叫,说有补充通知和议程以外的临时声明。埃尔曼斯基又爬到桌子上,挥动着一张纸,宣布说传闻得到了证实:柏林的革命已进行到了第二天,威廉已经被推翻了!
威廉嘛,当然所有人都知道他是谁,于是,留下没走的人开始跺脚,鼓掌,高呼“乌拉”。
奇赫伊泽坐在主席的位子上,他怎么样了呢?他完全变了个样儿,跳到主席台上,眼珠乱转,双手四下里乱比画着,仿佛破天荒地跳起了高加索舞,也拼命地跟着吼起了“乌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