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六章
心地善良的莉莉·杰恩,像个默默助人的天使,一会儿守在患病的孩子们身旁,一会儿在最需要的时刻来到皇后跟前。阿妮娅公主总是撒娇,对别人总是挑剔。皇后现在有病,因此,谁也没对她说起彼得格勒的事。莉莉对她来说是个耳目和助手,皇后只有对她可以无话不谈。
“是这样,莉莉,整个形势掌握在杜马手中,但愿他们现在会头脑清醒过来,能够有所改正。”
皇宫派出两辆轿式马车到车站去迎接期待已久的两名议员。
两名议员却无视宫廷的邀请和等待,坐上暴乱分子的汽车,在《马赛曲》的伴奏下到市政局警卫部队的集会上演讲去了。这显然符合革命的精神。
两辆马车空着回来了,这份屈辱也只能忍受。于是,皇后请格罗坚总管——一个完美的将军,一向镇定、自信、认真的真正军人,眼下皇宫的主要保护者,到市政局去恳请两位议员到皇宫来给卫队鼓鼓劲儿。
格罗坚在集会快结束时赶到了,见两位议员在那里大受欢迎。议员理智地对他进行了反驳:“将军,我俩能对您的卫队说什么呢?说沙皇政府再也不存在了,应当服从国家杜马?如果我们到您那里去了,您的处境会怎样呢?这也就是说,您服从杜马了?”
格罗坚没被授予全权,没想出如何回答这些问题。他再次来请示皇后。
议员到这里来不会有任何意义。他们从市政局又去了起义团队的营房,不过,看来他们的表态是令人放心的:他们说目前的任务是保住前线。
不过,一种中立的立场已经确定起来,反叛的卫戍部队没有来进攻,也没去碰皇宫卫队。
但是,格罗坚送来一份彼得格勒的传单,那上面的消息叫人完全无法相信:像是说皇家卫队全体到杜马去了。这纯属无稽之谈,不仅所说的卫队是高尚的,而且还有两个连就在皇宫里,他们表现得也很忠诚,哪儿也没去;另两个连驻在莫吉廖夫的大本营,不可能到彼得格勒来。彼得格勒城里只有半个连和一支非战斗部队。
真有这样的事?!皇后不安地想:如果这个关于卫队叛变的消息传到皇上那里,他可能会相信的,因为他一点儿也不了解皇村这两个连队的情况。上帝啊,这变化多快呀,只一昼夜的工夫,没来得及说出的话和没弄清楚的事就积攒起一大堆!太可怕了!
就在这时,鲍里斯大公像流星似的出现又消逝了。他似乎忙得要死,脸色苍白,紧咬着嘴唇。他只是来通报一声,说大本营紧急召他前去,因此,他在这里什么也做不了,再说他所管辖的部队都在那里。
胆小鬼!皇后轻蔑地放他走了。她甚至没怪罪这个“哥萨克首领”,她本来就不指望他能帮上什么忙。她甚至感到惊奇:他毕竟还来报了个到。
可帕维尔呢?这个帕维尔又躲到哪里去了?他可是答应早晨去迎接皇上的啊,却没有去。他为什么不着急,不到这里来?近卫军的事他计划怎么办?
他既不到这里来,也不让人知道他的行踪,还得皇后先找他。皇后想派普佳京大公去找他,可听说普佳京已经自己去找了!
一切都搞清楚时已是晚上了。
午饭前,普佳京大公回来了,跟本肯多夫和格罗坚一起请求接见。帕维尔大公真的到车站去接皇上了,可是没有接到。在昨天夜里,他担心自己的王府遭到破坏,被迫带着家人躲到了别人家。大公想现在就到大本营和前线的近卫军营里去,可是他无法通过卢加城,因为那里也开始了暴乱。而且得到的消息更令大公十分不安:杜马的那些人打算让米哈伊尔当摄政王。
这又是怎么回事?这种事皇后可是毫无所闻!哪来的胡言乱语?
帕维尔大公听到这些传闻后,这段时间一直急着寻找拯救沙皇帝位的途径。
拯救?帝位已经到需要拯救的份儿上了?
大公草拟了一份诏书,只要皇上签上字,敢保一切都能得救,大家都能满意。但眼下皇上不在,为了稳定社会,为了做出个使人确信的表示,皇后可否代签呢?
皇后惊奇地拿过这份文件。帕维尔作为被恐怖分子杀害的亚历山大二世的唯一健在的儿子(他还有一个兄弟也被恐怖分子杀害;另一个兄弟好不容易逃脱那种命运),昨天听了皇后那些尖锐的批评后,本应该把他管辖的近卫军带来,可他是怎么赎罪的呢?他想出了什么主意呢?
这是一份高尚却自相矛盾的文件:似乎皇上从开始就打算实行责任内阁,但是,被以前那些大臣阻挠了。而如今,不幸的是首都正遭受着内乱。可他仍然指望着上帝的帮助,他大笔一挥就给俄罗斯国家提出了宪法制度并建议国家杜马主席组建临时内阁,以后还会有立宪会议和新宪法。
亚历山德拉·费奥多罗夫娜尽管缺乏睡眠,精神亢奋,心情不安,却仍然保持着清醒的头脑。她一眼就看透了这个错误的拙劣行为的虚伪性,以及大公没敢写上去的沙皇退让的真实程度。甚至她自己都无论如何也下不了决心出这样的主意,尽管事变的飞速发展已使她确信,做出某些让步是不可避免的。
皇后失望地推开文件。让她签字——这样的愚蠢念头连有都不该有。
可是,不知为什么皇后并没生帕维尔的气,甚至还挺可怜他。文件是伪造的,但帕维尔的热情是真诚的,他确实是想拯救帝位。帕维尔不像米哈伊尔那样显然是在与罗江科暗中来往,以至于从他那里传出了摄政之说。帕维尔表现得不够聪明,但忠心耿耿,因此,皇后不好再生他的气。他的主意是不明智的,然而是高尚的。
过去的几个小时是可怕的,皇上没有任何音讯,令人惊异!皇上现在在哪里?不知道,这是最可怕的。皇后往常总是知道他所在的具体地点。(他在巡视前线的时候预先把行车路线告诉她。她则数着钟点注视着他一天当中都干些什么。)可是,现在与大本营断了联系,只剩下与冬宫的电话还没断,这条线路又什么消息也传不过来。已查明的可靠消息只有:弗雷德里克斯家的房子被捣毁和焚烧,他倒霉的一家人现住在近卫军骑兵医院里,他的妻子昏迷不醒。
皇后从来没有离开过尼古拉,这20年的时间里他们从没分开过,总是同甘共苦,大事小事都共同承担。他曾短期去过意大利,结果却像一场可怕的悲剧。他外出时,她总觉得反常,分别时看着他那双忧郁的大眼睛,他的每一次离开都成了彻头彻尾的精神折磨。她痛恨在分离中生活!(这会儿她颤抖着走过淡紫色房间,他俩常常舒适地坐在这里。)
皇上自从当了最高统帅,需要经常留在大本营。21年来他们初次单独地度过了求婚日和生日。(她一度劝他把大本营搬到离彼得格勒近点儿的地方,以便二人常见面。)是啊,这种不间断的离别,对他们每个人来说是一种牺牲,却是在这艰难时期对自己苦难的国家做出的牺牲。
皇后在离别时更为尼基感到难过,难过的是他的孤单,他怎么能忍受这离别之苦呢。特别是艰难的考验纷纷落到他头上时,他会失去信心的。而他身旁的所有人又总是给他出馊主意,滥用他的善良,他会因为这些内部问题被搞得精疲力竭的。在每个女人对其心爱的人的情感中,都有某种母爱的成分。亚历山德拉仿佛孕育过尼古拉。这是上帝的安排,上帝希望这个可怜的爱妻扶持他。她并不认为靠自己的聪明才智能给他出些主意,而是靠上帝赋予了她不少本能。她总是能给他以鼓励,总能鼓起他的信心。(其他人所以惧怕她的影响,正因为她意志坚强,而且凡事总比别人看得透。)
今天也是这样,或许她本可以防止点儿什么,却连皇上身在何处都不知道,更不用说他的情况了,只有在这里辗转不安。忧愁吞噬着她的心。
皇后和莉莉及唯一没病的孩子玛丽娅一起去吃午饭,可她们几乎什么都没吃。
在孩子面前装模作样和对他们隐瞒什么都太痛苦了。18岁的玛丽娅已有能力自己观察,只需趋身听听就什么都明白了。但对卧病在黑屋子里的孩子们,包括最小的宝贝儿也应当逐渐给以解释,让他们有个思想准备。
还在白天,暗中就有消息说,伊万诺夫将军正率军向这里开来,但他们没有相信。可是,晚上突然从车站来报告说他真的来了,已经到这里了!
上帝啊,这件事多叫人高兴啊!光荣归于你!感谢你!上帝啊,这是多么令人意外的喜事啊!这就可以听到皇上的消息了。(说不定皇上本人随后也能到来?)这回可有了帮手,有了保护。
皇后有过这样的感觉!她的感觉没有错,她一直喜欢这位将军,称他为“老爷子”,建议皇上带他到大本营去,建议让他当军事大臣。如果是那样,他就能够把杜马那些人的心抓住,尼古拉把他派过来可真是用人得当。
皇后命人速去车站,把将军召到这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