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四章

第二百六十四章

别利亚耶夫将军已经了解了各部大臣被逮捕的全部情况。可昨天白天他还在歌手桥上向幸免于难的波克罗夫斯基转达皇上的命令,要求大家都坚守岗位,说伊万诺夫将军正在向这里开进。

可今天他已经不相信伊万诺夫了。

这位军事大臣该做什么呢?现在,他显然已是前大臣了,但还没有被捕,因此,他还得做出决定并采取点儿什么行动。昨天和赞克维奇将军一起及时逃离了哈巴洛夫那些毫无希望的部队,别利亚耶夫将军因此得以极大地延长了自己的自由存在时间。

昨天在总参谋部,起初他还守在直通电话旁,把报告发给大本营,回答其提出的问题,接受大本营交办的事务,仍然对它的力量和拯救行动抱有希望。昨天下午,甚至发来了关于向彼得格勒进军的完备的报告,可是,由于部队行动缓慢,他明白了:即使大本营救得了彼得格勒,对于拯救他米哈伊尔·阿列克谢耶维奇·别利亚耶夫的生命来说,也是太晚了。(密集的机枪声就在总参谋部近旁!)

真令人吃惊:他那么快,那么顺利,那么招人羡忌地高升,却一下子就完了!(两个月前曾有过危急时刻:他当着罗马尼亚国王的面丢掉了职务,已经绝望地去接受一个师,就在这时,皇上电召他来到彼得格勒,任命他为军事大臣。)

赞克维奇还不错:可以继续留在这里,在总参谋部干自己的工作。他跟前政府没有直接联系,最近这两天不幸地参与哈巴洛夫部队活动的事也可以隐瞒下来。他是个中立的军事专家,哪怕现在参加与新政府的会谈都可以。(去年夏天,别利亚耶夫担任的还是这一职务,要是现在该有多好啊!)

格里戈罗维奇的处境也挺好。虽说他所在的职位跟别利亚耶夫完全类似,但他受到杜马的欢迎,甚至从那里得到了掌声。他病得也正是时候,没有参与任何政府最近的行动。

他对哈巴洛夫的部队也没有热情接待。这一切在很大程度上巩固了他的地位,(别利亚耶夫老是给他打电话,为自己寻找解决问题的办法。)格里戈罗维奇海军上将给杜马打电话只不过是请求给自己派守卫部队!杜马也真的给他派了!为了更加安全,避免随时可能的破坏,他这个某种程度的单身汉,把家搬到海军司令部的房间来了。

别利亚耶夫也是个单身汉(他只忠实于职责,忠实于他的指令、通令),如果他也像格里戈罗维奇一样拥有那么好的社会声誉,那么,这也许在关键时刻能救自己一命。唉,可惜不是这样!自打元旦从不受责难的中立性的职务转任军事大臣,他的名字跟这个必定灭亡的最后一届内阁危险地连在一起了,还由于自己的职务对军事监察负有责任,他在这里还负责检查杜马的某些言论。可怕的处境!可怕的错误!现在不知怎么能使人信服:他过去的被任用和升迁都不是因为对皇上特别忠实,而只不过是因为他会说几种外语,出过国,这对取得军需供应很重要。他还把拉斯普京的儿子调到彼得戈夫(彼得戈夫,彼得宫城的旧城)来当卫生员,这深得皇后的好感。

不管怎么说,昨天整整一下午人们还看到他在总参谋部,这个消息毫无疑问是散布开了,因此,在这里甚至是某个将军家里过夜都是危险的。(后来的情况正是这样:夜里有人到总参谋部来逮捕他,搜查了一通。)

到哪儿去呢?要么到尼古拉大街自己的私宅去,可道又远又危险;要么冒把险,尽管显得疯狂,回到莫伊卡街上的公房去,或者回到战前的军部去?昨天夜里他就是冒着枪林弹雨从那里跑出来的。

他真的这么做了,结果很幸运。革命也出一些怪事:军事大臣的宅第坐落在城市正中心,没有任何人来捣毁,只是把轿车开走了。甚至与大本营的直通电话还可以用,还可以跟阿列克谢耶夫交谈。可是,不用说,别利亚耶夫不仅没有这个打算,他还吩咐秘书,如果有人打来电话,谁也不许接。

因为没遭到破坏,别利亚耶夫才得以突然回来,他决定利用这个机会,尽可能多地烧毁文件。他动员秘书和助手以及勤务兵和门卫,立即在两个暖炉和一个壁炉里焚烧文件。这些文件中有军部的、国防特别会议的以及关于陆海军供给的案卷,许多材料只有一份,没有复件,甚至是密件,还有名录之类的秘密记事簿、密码、与大本营谈话的电报纸、不久前在彼得格勒召开的同盟国会议文件。总之,烧了很多纸张,别利亚耶夫平时很喜爱纸张平滑的表面、光泽、沙沙的声响和它们上面的墨迹,可连他这样的人,这时候也发疯般地并且心情轻松地把它们往火里扔,仿佛是从与这个政府的可耻的联系中得到了解脱。一堆堆的纸灰烧得越多,他就越觉得自己是清白的。

他们就这样一直烧到凌晨2点钟,并没有人突然闯进来。这么晚了,应该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但是,早上一位女亲戚打电话来告诉他一个可悲的消息,说他在尼古拉大街上的私宅正遭破坏和抢劫。这种处境令人痛苦极了:明知道人家在抢你的住宅,你却不能干预。

他又打电话跟格里戈罗维奇商量。后者住在保护之下的海军司令部时,顺利地躲过了风头,建议别利亚耶夫为了安全起见最好也搬到总参谋部去。这是对的!尤其是在莫伊卡街这里,正对着他家的大门聚集着很多人,看样子是对他有所怀疑。而大白天在总参谋部里人们是不会去抓他的。

别利亚耶夫简单地穿上没有肩章的大衣,把一顶大帽子低低地拉到额头上,从后门通过另一座院子走了,他小矮个儿,还缩着脖子,并不显眼,谁也认不出来。他顺着海滨路很快到了总参谋部。

在那里他感到自己胆子壮多了,并做出这样的判断:他面对新政权没有任何罪过,他是再清白不过的人,但是,在全面的政治运动中被玷污了。战争期间他完成了有利于祖国的巨大的工作,新政权应当顾及他的这一功劳。他已54岁,如果退休还可以享受丰厚的退休金。他甚至很愿意远离权力,很想从现在就开始过普通人的生活!如果需要,他可以出具不离境的保证,但要请求保护并挽救尼古拉大街上的私宅,他没来得及把任何贵重物品从那里搬到公宅去。

过了午后3点钟,他怀着这种心情和想法,坐下来往国家杜马打电话,想找个负责人员。来接电话的是涅克拉索夫。

“我是前军事大臣别利亚耶夫。我只求能尽快地让我变为庶民,让我得以苟安。请对我本人和我的住宅给予保护,住宅正遭抢劫……我可以出具……”

涅克拉索夫回答说:“我建议您尽快主动地到彼得罗巴甫洛夫要塞去。”

“什么?为什么?这不行,我是最清白的……”

“在那儿,在戒备森严的囚室中,您会更好地保护自己的。”

一切都完了。可他还是赶紧哭丧着脸地对这个毫无恻隐之心的嘲讽者抱怨了一句:“那最好逮捕我,关到塔夫里达宫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