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二章
就像我们要么急急火火地度过分分秒秒,要么磨磨蹭蹭地打发掉几个月,通常与时间进程不相符一样,我们这不听话的身体也通常对许多事件缺乏准备:我们在不适应的状态中与这些事件遭遇。在我们身上应当有某种东西自动地移位或者沉淀下去,只有在那时我们才能完全清楚地接受任何打击、意外、痛苦乃至愉快。
格奥尔基就这样被断绝了干点儿什么的可能,也用不着担心到哪儿去会迟到,坐在去基辅的火车上,听从这种内心的安排。
一场严重的暴风雪过后,这里直到今天还没有完全清理好。列车不停地前进,前进,道路两旁是雪堆和手持木锨的村妇。列车不在意时刻表,在每个站台上都停留好长时间。在这种漫长的旅途中、无所事事中、车厢里的拥挤和沉闷不语中(幸好邻座的人一直在睡觉),格奥尔基仿佛从昏迷中苏醒过来了。
可耻!刚刚度过的一周使人感到羞耻!不会再有比这一周更无聊、更受愚弄的了。在女人的床上辗转反侧,一直没有醒悟,没想到自己正深陷于难以置信的事变中。他一生都将梦想置身于最危险、最需要的地方,站在高高的指挥台上,那就可能大展才华,脱颖而出。可他却被内心的痛苦所压倒,碌碌无为,虚度了光阴。可是,即使有人曾对他预言,他也不会相信的。昨天他特别无所适从,因为尽管他向运动敞开了胸怀,睁大了眼睛努力观察,却什么也没看明白。今天又怎么样呢?有些地方时刻在发生不为人知的、几乎觉察不出的、无法制止的事情,可格奥尔基只能继续远离它们,既不知晓,又无所行动。
可皇上又怎样呢?!他是怎么回事?难道22年来他戴着光芒四射的皇冠,接受老百姓的欢呼,为的就是这一刻吗?
他是见妻子儿女去了?
不过你看,误入歧途也是容易的。唉,恋家可是个弱点啊,什么人都能被它俘获。
不,格奥尔基不像以前那样生皇上的气和不怜悯他了。甚至他自己都没觉察这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怎么开始的。可能是从昨天,自打听说皇上被扣押开始的吧?还是从十月里奥莉达对他进行劝说开始的?去年秋天,他觉得帝位会使军队在不必要的战争中毁灭,从皇上的旨意中他看出有一种东西妨碍着寻找摆脱战争的合理办法。这使他心神不安,极其痛苦。
可现在的情况更令人震惊,以至他想的是只要前线不崩溃就好。
奥莉达曾说,帝位——只要你一碰就倒。如今也可以说,前线——一碰就垮。
现在使人苦恼的,不是以前那种威胁在消耗兵力,但作战部队背后一切都翻了个个儿。这可比格奥尔基一心要警告人们的还糟得多。
去年秋天他那些过了头的探索现在显得那么可怜。
那么,到底什么是正确的呢?
跟这么多的人民群众打交道,不能过于急躁。看来,斯韦钦是对的?
可皇上到底在哪里?只要他还没承认彼得格勒的暴乱分子,他们就什么都不是,在国内就等于什么都没发生。他是在他们手中还是逃出来了?
或者他根本就没被扣押,那只是传闻?
现在清楚了,想的不全,犯了个错误:看来昨天还是应该从尼古拉站追着皇上的列车走,找到它,那样或许能有用处?
火车上的平静心情结束了,他开始如坐针毡,恨不得马上掉转车头。
真可笑,现在还能去哪儿呢!那里的事态发展得怎样了?
基辅列车仍然慢腾腾地走着,离事变越来越远。火车停在了闭塞的地方。
车停下以后,格奥尔基走出来,在积雪的短小站台上跑来跑去,心想:或许能打听到什么消息?哪能打听得到!对本地来说,事变已成为昨天和前天的事了。相反,当地居民还围住旅客仔细打听,甚至跳上列车要报纸,报上说不定有什么消息!他们想知道首都那里出了什么事。
俄罗斯全国偏远闭塞,什么革命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