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八章
阿列克谢耶夫办完了所有次要的事，可是，对主要事情却更加迷惑不解。他所面临的事情如此重大，却又得独自一人拿主意，担负领导责任。他不仅要代替最高统帅，而且需要打开或者帮助打开整个俄国的命运之门。可他从没做过这样的准备。
再说，他还是个病人。如果身强体健，在判断事务时还有可能头脑更清醒。
现在，在普斯科夫已经开始了对皇上的劝谏。这次劝谏将会像丹尼洛夫预言的那样，冗长而令人烦恼。
阿列克谢耶夫感觉到自己肩负重担，应该采取点儿什么措施，从大本营方面提供帮助，促使事情顺利解决。但是，该怎样做呢？要是皇上在这里就好了，阿列克谢耶夫可以拿着电报去找他，小心谨慎地提示他，出点儿什么有用的主意。可是皇上走了，这就等于他逃避了责任，一切都留给阿列克谢耶夫去承担，让他对自己所采取的每一个行动负责。
尽管阿列克谢耶夫每天都做了认为该做的一切，也没遇到过皇上的反对，可是，当完全剩下他一个人时，发现自己还是不行。
他需要有个人分担这份重担。
与谁分担呢？不能与卢科姆斯基和克列姆博夫斯基这样的直接下属分担。上百万的野战部队也都隶属于他，只有各条战线总司令和舰队总司令们有独立权，和他这个总参谋长职位平等。
这是个好主意！这几天罗江科已经跟总司令们直接联系了，把他们拉进了国家事务的讨论。如此说来不正该跟他们继续这个讨论吗？这样就能使自己的任务完成得容易些。反正鲁斯基什么都知道了，何必还瞒着其他人？
阿列克谢耶夫很喜欢这个主意。它减轻了他难以承受的责任的压力。
罗江科作为一个没有军职的高级文官向总司令们发出呼吁，这是对军队官阶制度令人恼火的干扰和破坏。但如果是大本营的人这样对待他们，那就只能看作是对总司令们的尊重了。真的，当生命攸关的问题已经酝酿成熟之际，为什么不向他们提出呢？可以由总司令们组成大臣会议、最高协商会议，特别是军事议院，取得他们联合一致的意见，在困难时刻帮助皇上，尽可能地使他不再无休止地犹豫不决。
根据昨天的交谈和表达的意见，阿列克谢耶夫确信，布鲁西洛夫、鲁斯基和涅佩宁看待形势是清楚的，没有过多的由于忠君而产生胆怯。
阿列克谢耶夫想到就做。他对卢科姆斯基谈了自己的想法，后者非常支持。于是他们火速行动：给总司令们起草通函；还要起草具有说服力的文件，这事要赶快。
罗江科所表现的在彼得格勒那些可怕的事件中那种强大的感召力，又被灌输到这封信里。首都那些最聪明的人的想法在向大本营的将军们表示：皇上退位是坚定不可移的。而且他们自己可能直到今天早上还没看出，谈的已经不是什么责任内阁，而是直截了当地提出了朝廷的问题！要想把战争继续进行下去直到最后胜利，只有按人民的要求做，让皇上退位。
阿列克谢耶夫现在不知不觉地把自己的意见和罗江科的意见掺和到一起，还自己补充说，形势显而易见不允许做别的决定。战斗部队的生存和铁路的运行实际上是控制在临时政府手中。为了拯救军队和俄罗斯的独立，需要可贵的让步。
阿列克谢耶夫眉头微皱，身体甚至像是见好了，他越来越快地写着，他写东西总是很快，在选择表达方式时也不太犯难。卢科姆斯基则会在一旁，胳膊肘支在桌子上，恰如其分地帮他出着点子，每写完一句话，阿列克谢耶夫不仅更加自信，甚至为这个主意而精神勃发：多么容易就可以摆脱可怕的困境啊！而且不用流一滴血。
罗江科昨天夜里的越权谈话在阿列克谢耶夫的笔下几乎被写成一道军令：“酌请总司令把自己充满耿耿忠心的请求电告在普斯科夫的皇上（复件送总参谋部一份）。”
仍然担心起文件不十分清楚：每一分钟的丧失对俄罗斯的生存来说都会成为致命的伤害。因此，在作战部队高级长官之间需要统一思想。这样的决定避免了军队背叛义务的可能，避免了参加政变的诱惑。这样的政变反而可能由皇上本人决定并无痛苦地实现。
“现在就这么办。第一封拟好的电报要发给鲁斯基，他了解全部情况。由于通信困难，往高加索前线和舰队也得发电报。为了不浪费时间，剩下的三条战线由我们三个分担，同时跟这三条战线通电话做说服工作，要和总司令本人谈。”
可是，阿列克谢耶夫疲劳得很，以至把建议由他谈的困难的对话者——埃韦特和萨哈罗夫转给了自己的助手，而给自己挑了个好谈的布鲁西洛夫。
布鲁西洛夫刚谈了几句就给人以希望：“很荣幸能为您效劳。有何吩咐？”
阿列克谢耶夫照着事先写好的给所有战线总司令的统一电文稿给他念，但有些地方自己也做些补充，仿佛在进行生动的对话。有一处他讷讷起来，对原稿做了些改变：
“……形势模糊不清……但看得出，不允许做别的决定。继续犹豫的每一分钟都只能增加……的过分要求。
他还随意补充说，担心失踪的伊万诺夫在搞什么诡计，他会毁了整个和平计划。正在这时，有人给他送上一张字条，说伊万诺夫正在返回大本营，但总参谋长对此并不大相信。
布鲁西洛夫的回答则很爽快，嗓音高亢，那些话听起来简直都是有充分准备的：“完全赞同您所说的。时间不等人，不能犹豫不决。我马上就把写给皇上的请求信用电报给您发出去。我完全赞同您的观点，这里不能有第二种意见！”
“对头！”阿列克谢耶夫高兴了，“我们将协调一致地行动。只有这样才能带领军队熬过俄罗斯患的这场病，不让它传染给军队。”
布鲁西洛夫这人好办事！
“是的，我们之间应当团结一致。”布鲁西洛夫还是没忘了插一句！“在没有其他决定之前，根据法令我把您看作最高统帅。”
对呀，这太有远见了。阿列克谢耶夫从早上到现在却连想都没来得及想：可不是吗，要是皇上退位了，这最高统帅的职位咋办呢？……但阿列克谢耶夫的这一切行动可不是为自己谋求这个职位。不但如此，几个月来他埋头苦干，心里想着有朝一日取得战绩，由一位战功卓著的杰出人才取代他，他也会完全心安的。
每当别人高升时，他总是能保持心情的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