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八章

第三百二十八章

总之,各种情况的出现都围绕着宣告政府成立的问题!既然已经可以建立它,那就说明需要建立它,因为事变的潮流时刻要求有个内阁来控制。至于尼古拉还没退位,这对米柳科夫一点儿也不成其为障碍,沙皇退位已经是几个小时之内的事了。不错,古奇科夫去见沙皇是受了点儿耽搁,但今天退位诏书总会到他手里:前沙皇将落得个一无所有。

所有的部长职位均已协商、分配好了,只等克伦斯基的最后信号。他打算从苏维埃得到怎样的批准,一切都将大白于世。克伦斯基跑出跑进,眉宇间表示出:还没有一切都办妥当。

确实,关于条件问题与苏维埃的协商还没有结束。夜里他们没有协商完,早上谁也没力气再继续了。但说不定这里有某种有利的东西:宣布拟议中的政府为未经官方许可的革命政府!苏维埃也就得考虑事实,这便会加强在谈判中的立场。昨天搞清了主要问题:苏维埃并不争取部长席位。

米柳科夫在等待中甚至感到阵阵发冷,他已经好多年不记得什么时候感受过这种令人振奋的激动了。今天,他更像个寿星佬,更像是接受庆贺的人。他心中几乎已经藏不住这个秘密了,需要尽快地宣布它,把它抛给大家并有权公开地自称为部长。

自封的部长们知道这个秘密,但连周围的杜马议员也不知道或者不完全知道。关于政府问题,他们也没在杜马委员会与罗江科公开地讨论过,只是在会外小声嘀咕。所有人都知道正在进行准备,但不确切知道政府成员的组成情况。现在一切都即将宣布,要宣布得人人都听得见,以消除人们的渴盼。不用说,这个宣告之权米柳科夫是不会交给利沃夫和其他任何人的。(幸运的是,古奇科夫走了。)

可是,在哪儿宣布呢?苏维埃的人倒好,他们有地方宣布,就在苏维埃。可米柳科夫在哪儿、向谁宣布他新政府的人员组成呢?为此而召集一个类似杜马的东西,跟它的残余势力搞在一起自吹自擂,已经不大明智了。完全是为了另一种形势所建立的国家杜马,在目前的革命形势下只能成为新政府行动的障碍。因此,现在没必要人为地去恢复杜马的威信。

等着在报上公布政府成员?但那样还得丧失一昼夜,也就错过了最具历史意义的宣告时刻。

有一个简单的办法:既然人民群众今天也会自己到这里来,并到叶卡捷琳娜大厅里来拥挤,那又何必考虑到哪儿去找人民呢?干脆到大厅去,爬到桌子上向到场的所有人宣布。这样就能实现第一个半官方的行动,它将使新政权得到一次社会授职仪式。

米柳科夫等待着,在杜马的几个房间里默默地踱来踱去,心情十分振奋。他戴着眼镜,镜片冲着周围的人闪闪发光,突然,从走廊里传来了愉快的喧闹声和有力的脚步声。往外一看,原来这是人们抬着克伦斯基,随后又把他放到地上。

克伦斯基就像是在节日里,仿佛演员演出胜利归来,疲劳而又幸福。他快步如飞地来到米柳科夫跟前,像演最后一个幸福的角色一样,悄声细语地说:“您可以宣布了……”

他几乎是用微弱的呼吸向米柳科夫表达出:他太幸福了。现在米柳科夫心中也产生了这种掩饰不住的极度的幸福感。他心中洋溢着这种幸福感,再也无法掩饰,无法停留,没有什么好等的了,仿佛一只台球受到了另一只台球的推动,毫不迟疑地一下子滚出门去,顺着走廊滚向叶卡捷琳娜大厅,身旁没带任何人——在这伟大的时刻,谁也不配围在他身边,与他分享这历史性的最辉煌时刻。(他只是提前吩咐,大厅里要有女速记员等候。)他甚至不像台球,而像只气球一样进了叶卡捷琳娜大厅,毫不费劲儿地穿过了人群密集处,奔向高起的楼梯平台。

他在体验着历史感——时间是差5分3点。

突然发现,他来到之前这里正在进行集会,看样子都是左翼分子,结尾的话传入他的耳畔。是的,这里不停地进行各种各样的群众集会。

但人们发现了米柳科夫那庄严的身影,给他让了路,让他顺着楼梯过去,原来的演讲者不知是讲完了,还是让开了,反正没有任何人妨碍他,聚在跟前的人现在都很有兴趣地看着他。等待着。

米柳科夫首先居高临下地环视一番。近处的人们都看着他,离远一点儿的人往哪边看的都有。有的在闲谈,有的站在远处,完全背对着他,但也从那里回头向这边看。大厅里有许多毛皮高帽、沃伦人的无檐帽、带飘带的海军帽、老年人的船形皮帽,有的人干脆没戴帽子,这里暖和。有的地方是成群的军校女生,有的地方是太太小姐,有的地方是普通身份的人。他们站在远处的圆柱旁,比别人高出很多,显然是站在了长沙发椅上。这一切看上去五花八门,没有组织。不过人民群众也就该是这个样子。

米柳科夫根据对公众演讲的习惯,没费劲就估量出大厅能容纳多少人,他甚至没咳嗽几声清清嗓子,就大声讲了起来:“我们,”他没有任何称呼就讲了起来,因为他不能说“同志们”,而用“先生们”这个词也不能把整个大厅的人联合在一起,“我们正置身于伟大的历史时刻!”

他仰起头停了片刻,这片刻的时间仿佛穿透了他的身心,使他跨越了历史的时空。

“三天前我们还处于不起眼儿的反对派地位,俄罗斯政府却无所不能,很有力量。可如今这个政府陷入了泥潭,”他幸实乐祸地想了想,补充道,“它与泥潭早就亲近起来了。而我们,”这时为了加重谈话的分量,他顿了一下说,“和我们的左翼朋友被革命、军队和人民所推动!——推到了俄罗斯第一届社会内阁成员的光荣位置上。”

后面这句话他说得清清楚楚,一字一顿,最后为了让人们鼓掌,又做了个大停顿。

不管听众是怎么理解的,反正有掌声响应。听众到这里来就是听演讲和鼓掌的。这些好奇者想来观看革命的奇迹,现在给他们看的正是最伟大的奇迹。

他的话讲得很轻松,自然地连贯起来了:“不久前看来还是不可思议的事变为什么能够发生?把旧制度永远推倒(米柳科夫对此已经不抱怀疑)的俄国革命,几乎成了有历史记载的所有革命中时间最短、最不流血的革命(这所有人都看到了),这是怎么发生的呢?”

几年来在隔壁正式的会议厅里没说完的话,现在他完全可以拿来回击自己的宿敌了。

“这事之所以发生,是因为这个政府是历史上独一无二的最愚蠢、最可耻、最怯懦和最背信弃义的政府!”他的话在大厅里发出越来越响亮的回声,越来越多的人向他转过身来,倾听着,“眼下已被推翻的、使自己蒙羞受辱的政府彻底失去了人们的尊敬和爱戴!任何强大的政府都是通过这种爱戴和人民联结在一起的。”

啊,他讲得空前的好!这可不是讲给那些来自芝加哥的度暑假的教师,他们只能当作异国风情听听,一入秋就忘了。米柳科夫这番话是在已夺到自己手中的首都讲的。他仿佛在人民群众头上,在这两三千人的头顶上飞翔。他突然对自己洪亮的嗓音感到惊奇:“政府——我们推翻得既容易又简单。但这还不是我们要做的全部。我们还有一半事情没做,而且是最重大的事情。我们要把这个如此容易得到的胜利把握住。为此,首先要保持住引导我们走向胜利的思想和意志的统一!在我们,现内阁成员之间,已经达成一致。”他感到心中有一股热流在涌动,“是曾有过很多旧的、重要的争论和分歧。”他主要指古奇科夫,部分地指社会主义者,“或许这些分歧很快会变得很严重,但今天它们在总的重大任务(在旧政权垮台的地方建立人民的新政权)面前变得相形见绌、黯然失色了!望你们也团结一致去排除政治争论,分歧今天也同样能把胜利从我们手中夺走!”

他讲得很好,人们听得更好,听众比预料的还要有素质。

“望你们也团结起来……让他们看看,由人民推举出来的第一个公共政权不是那么容易推翻的!”

他这番话充满了对人群的信任,人群也对他表示了信任,报以热烈的掌声。他感受到了高居于人群之上、俄罗斯之上、历史之上的美妙!

“我知道,旧军队中的关系常常是建立在农奴制基础之上的。但如今甚至军官们都很明白,应当尊重人的尊严。而夺取了胜利的士兵们也很明白,只有与自己的军官保持联系……”

看样子,人们不很知道什么地方该鼓掌,什么地方不该鼓掌,有些人甚至一点儿也不协调。一些人在每个停顿处都鼓掌,另一些人则喊叫起来,甚至带有敌意地喊叫。有个人不恰当、不知深浅地喊了一声,喊得整个大厅都听得见:“那么是谁选的您?”

米柳科夫还没想把话题转到政府成员问题上,他想再谈谈人们面对自由所应承担的义务,但这个不知深浅的喊声打断了他的话。喊声这么大,还不能装作没听见。这不是个不明智的听众,而是群众集会上的常客,这种人像铁匠一样大嗓门。米柳科夫很快集中了思想,没有一点儿窘迫地说:“我听到了,在问我‘是谁选的您’?”他本可以躲到杜马后面去,但这已经叫他不好意思了,“没有任何人选我们,因为如果我们等着选举,我们就不能把政权从敌人手里夺过来。趁我们争论选谁的时候,敌人早就组织起来,并把你们和我们打败了!”看来,他说得既有力又肯定。他生动地补充说:“是俄国革命选择了我们!”

他颤抖一下,这话说得出人意料而又有劲,哪怕放进文选流传后世都可以。他一时间真的没想起来,他过去的斗争正是为了避免革命,而如今他又正是从革命中崭露头角,站到这个台子上来的。

又响起了掌声,刚才那个大嗓门儿的人无话可说了。再说,这样的历史进程谁的嘴堵不住呢?

“真幸运(百姓们真幸运),正当不能再等待的时候,出现了这样一些人:由于已往的政治生涯,人民群众对他们熟知,对他们不会有丝毫的反对意见。旧政府就是在这些人的打击下倒台的。”

任何人群都总是喜欢感伤的调子:“先生们,请相信,在这样的日子里我们来接管政权不是出于对政权的软弱。这不是什么奖赏和乐事,而是要建功和牺牲!只要对我们说一声人民不再需要这种牺牲了,我们就会满怀感激之情而离开(感谢给了我离开的可能)。”要是换了别的演讲人,准会哭起来的。但这并不符合米柳科夫的性格。相反,他的语气更坚强:“但是现在,为了巩固人民的胜利,我们需要这个政权。当它从我们手中失掉,只能被敌人得到的时候,我们是不会把它交出去的!”

人们又高兴地鼓起掌来,而且有人喊道:“都谁是部长?”

这喊声破坏了米柳科夫的主动性,使他来不及遣词造句,无法按计划回答。

“对于人民,不可能有什么秘密!这个秘密再过几个小时全俄罗斯就都知道了。当然,我们当部长并不想把自己的名字保密起来。我现在就告诉您他们都是谁。我们把这样一个人放在了内阁的首位,他的名字(这里似乎该说点儿什么)代表着俄罗斯有组织的社会阶层。”

“有钱人阶层!”又有人放肆地打断他,但这是另一个人。

情况不妙。这里的左翼分子太多,但并不是来自左翼的朋友,而是毫不妥协的左派,必须把握好语言。

“……这是令旧政府不愉快的不可调和的社会阶层。他就是俄国地方自治局局长格奥尔基·叶夫根尼耶维奇·利沃夫……”

“是个有钱人!有钱人!”下面又喊了起来。

讲话变得困难了,听众的状况令人担忧。

“……他将取代自己的压制者,做我们的总理和内务部长。你们说他是有钱人阶层?不错,但这可是唯一有组织的社会阶层!往后它将使其他阶层都团结起来。”

但是,不该在利沃夫身上耽搁得太多,这一点儿也不值得,最好转向最具优势的人物(结果却不大合适,在政府中大概只算第二号人物):

“先生们,但我要荣幸地告诉你们,咱们这个社会阶层在我们的内阁中也有自己的代表!我刚刚征得我的朋友亚历山大·费奥多洛维奇·克伦斯基的同意(这话说得就像他自己是事实上的总理),他将在俄罗斯首届社会内阁中占有一席!”

这时响起了暴风雨般的掌声,这样的掌声从他讲话开始到现在还没有过。瞧瞧,到底谁最出名!米柳科夫也随着鼓起掌来,而且情不自禁地表达得比感受到的还热烈:“我们把这样一个部交到他可靠的人手中无比高兴,他将在这个部里给旧制度的奴仆们、所有的施蒂默尔们和所有的苏霍姆利诺夫们以正义的惩罚!”

这是进行打击的最准确无误的地方!对这些人无论你怎么攻击都不会有异议。

“这些永远过时了的怯懦的当代英雄,按照命运的安排,将不再受谢格洛维托夫司法制度的支配,而是受亚历山大·费奥多洛维奇·克伦斯基司法部的支配。”

再次响起了热烈的、疾风暴雨般的掌声;还有喊叫声,但也是表示赞成的。这一赞成使米柳科夫的形象重新巩固起来。

可人们又喊道:“那么您呢!您干什么?”

“你们是想知道其他人的名字吧?”米柳科夫声音不大,回答得更加谦恭了,“我嘛,同志们委托我负责俄罗斯的对外政策。”

人们起劲儿地鼓了掌,掌声来自四面八方,米柳科夫也向四面八方鞠躬致意。在这段时间里他原谅了人们原来的粗野。他正是为了这样的时刻才登上这个木板台的。

他不想用关于达达尼尔海峡和把战争进行到底之类的争论糟蹋这样美好的时刻。但他想进一步加强与人们的互相理解。他嗓音颤抖了一下:“可能,我在这个岗位上也是个低能的部长……但我可以向你们保证,只要我在任,俄罗斯人民的秘密就不会落入我们的敌人之手!”

可也不能老是讲自己呀,于是他继续说:“现在我来说一个名字,我知道,它在这里会引起异议。”米柳科夫很勉强地开始了这个不得不做的介绍,“亚历山大·伊凡内奇·古奇科夫曾经是我的政敌……”

“是朋友!”有个阶级编年史家喊道,他不想为了对有钱人的仇恨而仔细分析个人立场。

“……在国家杜马的整个存在期间都是我的敌人。但是,先生们,我俩现在可是政治朋友了。再说对敌手也该是公正的。”(又是一个取胜的时机,对敌手的善意评价总是能产生好印象。)“古奇科夫奠定了那次胜利的第一块基石,从而使我们的军队焕然一新……我和古奇科夫是不同类型的人。我,作为一个老教授,习惯于讲课(当然,你们知道,也就是个椭圆形什么的),而古奇科夫是个干实事的人,就是现在,当我正在这大厅里跟你们谈话的时候,他则在首都的大街上组织夺取胜利!”

这话说出来也不大容易,简直就得撒谎。一个小时前古奇科夫从华沙车站打来电话,听那意思马上就要离开那里。可令人奇怪的是苏维埃直到现在没有任何举动,得对他们掩饰这一次秘密使命,以防在路上把他抓住,否则连我们也性命难保。现在还有一处最模糊的暗礁……“其次我们把两个席位给了最先尝试在俄国建立有组织的工人阶级代表团的资产阶级自由派代表。”

响起一个刺耳的声音:“可这个代表团在哪儿?”

米柳科夫避开这个问题说:“这样一来,旧政府还是给工人团体安排了职位,科诺瓦洛夫帮了忙……捷列先科帮了忙……”

“谁?谁?……”人们又喊了起来,“捷列先科——他是什么人?”

“是这样,先生们,”米柳科夫伤心地说,“这个名字在俄国南方如雷贯耳。俄罗斯辽阔伟大,要了解各地所有的优秀人物是困难的……”

人群中表现出大惑不解。没人问这些人都占据了什么职位,米柳科夫也就没说。人们反倒喊出了土地问题,这就不能不提起诚实勤奋的申加廖夫,这人……还喊出了交通部,这个话题倒是对他有利:“涅克拉索夫格外受我们左派同志的喜欢……”

听众更加起劲地鼓了掌。没有问到其他的部长,米柳科夫也就没再提起。

但所有的呼声都不容忽视,米柳科夫在这喊声中变得语无伦次了,他内心里有点儿发虚——人们甚至喝问他政府的施政纲领是什么。

“很抱歉,我无法把写有这个政纲的草稿念给你们。原因是唯一的一份政纲在昨天夜里的会上曾和工人代表苏维埃讨论(他在这里很好地利用了苏维埃做掩护),眼下它正处在最终审议中(且不论这也是他们起草的),我希望再过几个小时你们就能知道这个纲领什么样。当然,我现在也可以给你们说说它最主要的条款……”

在米柳科夫看来,所有的听众都结成一体了,他已区分不开好心人和喊叫着出难题的人。满眼看上去只有人头,人头,每一声喊叫都让他浑身一悸栗。他开始犯愁怎样结束这一切和脱身出去,他茫然地看着下面灰突突的一片。要不是又有人打断他,他或许还能集中起精力,在头脑里把斯捷克洛夫那张写得糟糕的,揉皱了的字条恢复原样,回顾起那上面的八个条款。

“那么朝廷呢?!”

这时,米柳科夫已被喊叫声弄得招架不住,他没有回答新问题的准备,于是出了岔子。他突然想不起在立宪会议上曾是怎样成功地随机应变,而苏维埃执委会的代表们恰在不预先决定管理方式这一微妙之点上对他让了步。这应当珍视,现在也该对此闭口不谈。可是,被这些喊声弄昏了头的米柳科夫却突然失去了慎重、权衡利弊的能力和一个政治斗士的所有品质。回答得不可容忍地过分直率:“你们问朝廷的事,我预先知道,我的回答不会使所有人都满意。但我还是要说说这个问题。把俄罗斯带到死亡边缘的独裁的老皇上,将要自动退位或者被废黜。”

听众又鼓了掌。一切照旧!说到这里,米柳科夫本来还可以停住,转入别的话题,因为他基本上已做了回答!可不知为什么他突然思想呆滞,不能灵活地转换话题,而是轻率地照直说下去:“政权将转归摄政王,米哈伊尔·亚历山德罗维奇大公……”

对他的每一个解释都高兴地鼓掌的那部分人继续鼓掌,但也响起了可怕的吵闹声,尤其是在近旁,原来左派集会留下来的那些人喊得最凶。可米柳科夫仍然没有明白过来,继续说自己的:“阿列克谢将是继位人……”

“这——还是旧朝廷!”一些人对他喊道。

可是,米柳科夫头也没回,听而不闻,就像脑袋出了什么毛病,径直走向一个圆柱,执拗地说下去:“是的,先生们,这是那个可能你们不喜欢、可能我也不喜欢的旧朝廷。但现在的问题不在于谁喜欢不喜欢。我们不能把国体的形态问题扔下不予回答和解决。我们设想的是个代议制的君主立宪政体。或许其他人另有想法,但是现在,如果我们不当机立断,而是对此争论不休,俄罗斯将会陷入内战,刚刚被摧毁的国体将会复活。”

他没工夫顾及人们的情绪,却坚持认为,不能轻易放弃信念。两年来进步联盟在自己的会议上也一直这样认为:为了宪法在俄国得到巩固,未必非要摧毁君主制。从来没有这样的规定。米柳科夫不明白人们现在为什么这样不理解他,越来越迷惑不解,坚持解释说:“这并不意味着我们解决问题不受监督。危险刚刚过去,巩固的秩序刚刚恢复,我们正着手准备召开立宪会议。选举出来的人民代表将自由决定谁能更忠实地表达俄罗斯全民的意见:是我们还是我们的反对者。”

这里冒出了“反对者”,并不是指被推翻的腐朽的旧政府,莫不是指在这里对米柳科夫喊叫的那些人?

一些人坚决要求:“把施政纲领印出来!”

米柳科夫这时才恢复了机智:“解决这事取决于工人代表苏维埃,他们掌握着对印刷工人的支配权。自由的俄罗斯不能不进行广泛宣扬就……我希望,从现在起获得了自由的报刊明天就成功地恢复正常出版。”

针对朝廷问题不满的嘈杂声仍在继续。但这时米柳科夫干脆大声疾呼起来,请求听众发发善心:“先生们!我嗓子哑了!我很难再讲下去了。先生们,请允许我暂时解释到这里……”

不管怎么说,真的只有结束这次演讲了。

反对者仍然吵嚷得很凶,但也出来不少热心人,他们把米柳科夫抬起来,送到大厅边上。

他就这样凯旋似的脱身出来了。

但大厅里的经历使他受到了打击,仿佛他的全身都被弄脏了,有一种厌恶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