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一章
伦加滕大尉精神紧张,既无法集中精力,也无法安静下来,仿佛他的每一根神经都单独生存着。刚刚过去的一夜他一点儿觉也没睡,早上7点钟时才好不容易昏昏入睡,7点半又被人推醒了。这之后,他又疲惫不堪地打了半个小时瞌睡,这种瞌睡也是病态的。但好歹他心里渐渐平静下来了。
事态发展得太快了,快得不可思议,快得无论是行动、计划,还是策略都跟不上形势了。两天前他们还在考虑如何进行推动(可往哪里推动呢),可刚一想出点儿什么,它就已经过时了,毫无意义了。
他的心情也随着最新消息而不断地变化:一会儿高兴,一会儿惊慌;一会儿充满希望,一会儿又忧心忡忡。
早晨从雷瓦尔[1]要塞司令部来了电报,说城里发生了骚乱。司令担心如果他不向示威者声明他和警备部队站在哪一边,会出现可怕的麻烦。
涅佩宁早已打定主意要采取什么路线,因此他没有多想,立刻口授回电:“如果形势要求非表态不可,那就请声明:我服从临时政府并命令您也这样做。”
他当即请求罗江科帮助稳定雷瓦尔的局势:派杜马议员到那里去安抚居民。
早上涅佩宁又召开了各舰队司令会议,向他们通报情况。来自喀琅施塔得的消息骇人听闻,古奇科夫的参与却宽慰人心。他向那里派了杜马的代表,其中的一位将要担任警备司令,喀琅施塔得似乎开始安定了。涅佩宁甚至确信,那里已经建立起秩序。
既然是建立起来了,那就完全不能容许无政府主义爆发,这里的所有人对此都是清楚的!据说,有60名军官被杀害!这是干什么?是要把我们个个都打死!这是一股多么黑暗的力量,像狂风一样翻卷起来了!这是海军的末日!
但涅佩宁善于运用面目表情、强硬的语气和自己的地位。没必要歇斯底里地大呼小叫,没有矫正从来就不会有任何革命。发生这一切都是由于舰船的阻塞,所有稀奇古怪的传闻和呼吁会把那里的一切都引爆的。但是,在对事变进行大胆的广泛解释、对所发生的一切进行公开声明的前提下,就不会再发生什么事。
可在赫尔辛基怎么也突然爆发无政府主义了呢?我们是否该改变路线呢?我们可能会做得更糟吧?可能需要……
海军的一些人物是守旧的!停滞不前是反动的!可涅佩宁已经在呼吸另一种空气,自由的空气。近日来他的性格似乎变得冷酷了,跟舰队司令们说话常用讽刺口气并且不允许讨论,但在他的世界观中还保持着对和平的热爱:
“我们不该干预国家的内部事务。但应当承认,杜马的行为是爱国的。如果形势需要,我将公开声明承认它那个委员会,并命令你们也都这样做。我稍微迟误了一点儿,但并不动摇,而是在权衡轻重。我将独自承担责任,以性命负责,但我决心已定,不允许在这里讨论这个问题!我乐于听取你们的意见,但要单个儿地谈,为此请到我的船舱来。”
“圣徒安德烈号”舰指挥员加德上校脸色难看极了。校官涅博利辛赶紧插话说:“可我们的水兵完全不那么老实,很多人受教育不多,还有许多是工人,这是个危险因素。”
其他的舰队司令和长官保持着凝思、忧郁和孤僻的状态。
涅佩宁下令向各舰队发了例行的声明,对事变予以详尽说明。他知道:只有充分的坦诚才能保持住牢固的军官地位。
会议之后,十二月党人来到涅佩宁这里,剩下的时间他全部都是在这里度过的。他们逐个地回顾应召参加的人中都谁跟加德一样持保守立场。这样的人很多,但他们还是能占上风!他们又反复研究了一大堆带有刺激性的消息,这样的消息通过电报线路持续地传来。社会民主党中央呼吁结束战争,分配土地和建立民主共和国的宣言,使人产生了十分沉重的感觉。留在亲近的人中间,涅佩宁司令变得温和些了,发表意见也更坦率了。在会议上,面对那些人、针对给他提的问题(在杜马委员会的行动中,是否已经包含了对管理方式的某种预先决定?),涅佩宁以令人压抑的沉重嗓音自信地回答:不。现在,在自己人中间,无论是他,还是其他的所有人都承认,朝廷的支柱即使不马上轰然倒塌,无疑也已开始动摇了。
由于高兴和担忧,他的心再次缩紧。极端的新制度!从没体验过的广泛自由!
那么,他们该怎样理解自己的誓言呢?难道不知道它的绝对性和单义性不允许他们突然转向杜马吗?
但也不能把誓词中僵死的形式化语言置于祖国利益之上啊!
切尔卡斯基和伦加滕赞赏涅佩宁总司令的坚定性。有一次他曾违抗沙皇的旨意,没承认沙皇对自己的罢免,不仅没有表现出退让的姿态,反而更大胆地向前迈了一步:难道皇上本人就不该被罢黜吗?
[1]爱沙尼亚共和国首都塔林的旧称。——译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