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五章
像罗江科这样的巨人,即使今天这样接二连三的考验也拖不垮他。整整一天他不是去赴汤,就是去蹈火。他用自己的胸膛阻止住八个团,由此开始了这些漫长的日日夜夜。然后,与恩格尔哈特一起使彼得格勒免遭新的士兵暴乱。(而威胁要打死他这个杜马主席的人,现在也忘不了这事。)局势时刻都会再次爆发。他三番五次订车要去见皇上,可最终也没能走出去。他一整天都在受他人意志的支配,自己脚下的根基崩塌了。当他作为这里的主要人物对士兵队伍表示欢迎时,蛀虫在暗地里悄悄地蛀蚀掉了他那种独特的、为首者的地位。任凭他多么强大有力,也想不出该怎样防范。
可是被挖墙脚的不仅他一个人,皇上也被挖。开始是古奇科夫,后来其他人也对他解释,说尼古拉再也当不了露西的皇上了。这是某些势力暗中决定的,没有杜马主席的参与。
起初,这叫人无法接受。后来,如果把这一切(拉斯普京、普罗托波波夫、恶毒的皇后、对杜马的不尊重)都重新考虑一番,发生眼前这些事就是不足为奇的了。
然而,这一天的令人心焦的事并没有就此结束。他的委员会与工人代表苏维埃夜间的会谈把他彻底搞垮了。杜马的人一整天都小心谨慎地谈论苏维埃,不停地左顾右盼,最后,连罗江科本人也有点儿胆怯了。夜里突然来了三个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在俄罗斯毫无名气、无足轻重的“工人代表”。他们竟然在这里和最著名的杜马议员平起平坐,且不说杜马主席了。罗江科坐在一旁奇怪地看着,一句话也没跟他们说。这样一种心情像痉挛病似的缠着他,根本无法使他解脱:俄罗斯要遭难了,有一片巨大的阴霾遮住了她。(好像有个预言家就是这么说的,可是,在国家杜马里你不能谈论这事。)
几个代表坐在这里,猛地凑上前去,其中一个红头发的摊开手脚懒洋洋地坐着,另外两个一个劲儿地往前凑。他们丝毫也不为自己是无名之辈和出身卑微而害羞。只有在这儿,在夜间的会议上,罗江科才仔细地看着他们,听听他们说点儿什么。他们不仅毫不害羞,反而毫不掩饰地对米柳科夫表现出蔑视和俯瞰的样子;他们显得信心十足:好像自己一方一定会获胜!
他们都提出了一些什么强盗观点啊,简直没法听!
会谈中既没提到国家杜马,也没提到什么宪法,至于皇上,则完全把他影射为一个死人。
三天前还是国家第二号人物的杜马主席,在会谈中仿佛是被抛到一边的人,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软弱无力。米柳科夫和涅克拉索夫不放他到普斯科夫去不是在白天,而正是现在。
就是随时下令把他们这些杜马议员都逮捕,对于这些胆大妄为的匪徒来说又算得了什么?
甚至把他罗江科本人逮捕也算不了什么。就算是国家杜马主席被逮捕了,也没有什么大惊小怪。从前那些大臣不也被捕了嘛。不管他们多么坏,怎么跟我们争吵,可他们毕竟不是杀人凶手啊。然而,那些人却把他们关押起来了,都关在了一起,预防措施残酷凶狠,连床都不给,还不如坐班房。往后打算把他们解往彼得罗巴甫洛夫要塞去。
他们不也会这样随时把他罗江科本人逮捕吗?甚至会把他吊死。
既不能回家,又不能离开这里。于是,从总参谋部转来的鲁斯基呼吁书(呼吁进行电话会谈)就成了某种解脱。
这太好了!这将代替普斯科夫之行。
区别在于:你一去,就成了那里的客人甚至是将军们的俘虏。而在这儿,你是作为革命的彼得格勒的首脑去对话的。
他心中还留有阿列克谢耶夫谴责的痕迹,有赎罪的要求。但愿能走出去,避开这些可怕的条条框框,这个讨厌至极的会议。他好不容易等到了约定的夜里2点钟。
他已经动身了,突然就想到:正当有人在找他、要把他撕碎时,他却要毫无保护地走在充满凶险的街上,怎么个走法呢?都是俄国人,自家人,却要突然把你拦在半道上,你又不知道该跟他们说什么,用哪种语言。
没办法,罗江科又回到会议上,请求那些坏蛋为他提供保护,希望他求助的那些人,别在途中把他逮捕。不仅要找带枪的,而且要从他们当中找,那样就不会有人碰他了。
确实应当承认,一切力量突然都转向他们一边了。
给他提供了护卫,一个大嗓门的军士,还有两个水兵。
罗江科已是连续第二夜到总参谋部去了,仿佛是在履约。今天时间更晚,路上行人更稀少。
一路上他没理睬护送者。
“还有这么个没处置好的问题,”鲁斯基问,“为什么罗江科至今还没组阁?”
但是,应该看得更高些。这次谈话是为了彻底阻止军队,并且使一切都安定下来,拯救所有人。
再次地拯救所有人。
可对皇上,大概谁都帮不了什么忙了。
现在,看得出拯救政府的已不会是罗江科了。除了皇上的退位诏书,没有任何别的能救得了它,这已成定局。
唉,皇上啊,皇上!许多方面是您自己的错。忠实的杜马主席多少次提醒您,叫您提防着点儿!
总参大楼规模宏大,呈半圆形,由于拉着窗帘黑洞洞的。楼里满是军人、军官、值勤者。它作为中立者而度过了革命的日子。任何一方都没有触动它。
这正表现出人们对战争的普遍重视。是祖国经受得住一切考验的象征。
走在总参谋部弯弯曲曲、漫无尽头的镶木地板的走廊里,罗江科心想:即使是他,难道能独自一人反对总的潮流吗?他现在挺身捍卫不理智的皇上,总不能让他灭亡啊……
好吧,就让米哈伊尔做太子的摄政王好了,杜马主席对他有巨大的影响力。
只要国家杜马不倒,俄罗斯就能站稳脚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