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一章
郊线列车将近午夜时还在严格按时刻表运行,尽管几乎没有乘客——一等车厢里只有罗蒙诺索夫一个人。验票员若无其事地走动着。他告诉罗蒙诺索夫,整个彼得格勒卫戍区都转到杜马方面了,彼得格勒城里再也没有战斗了。
太令人吃惊了!太令人吃惊了!
文达火车站旁的广场上和谢苗诺夫练兵场上还有两三盏路灯和几个人,可是,一到近处就什么都没有了:只能顺着奥布霍夫河渠,在阒无一人的一片漆黑中行走。不远处仍然有枪声传来,一会儿是步枪,一会儿是机关枪。
他握紧了衣袋里的手枪。一旦碰上当权者盘问,那好吧,我这儿有纯粹的公务电报。
方丹卡大街上却有灯光,在斜对面不远的地方,交通部旁边,还看得见站岗的士兵。
出来一名准尉,罗蒙诺索夫向他出示了布勃利科夫的电报。几个士兵睡在外厅的条凳上,也有的睡在地板上。热心的看门人赶紧迎上这位熟悉的铁路将军,帮他脱下绿衬里的将军大衣,埋怨说:“大人,您可让我们好等啊!”
“布勃利科夫在哪儿?”
“在管理局局长办公室。不过没有通行证可不能到他那儿去。”
一名士兵带着罗蒙诺索夫,顺着他所熟悉的楼梯和楼道走。从接待室出来一位骠骑兵大尉,这人留着蓬松漂亮的浅色胡须,把罗蒙诺索夫挡在走廊里,让他站在这里等着,连士兵也不放走。最后来了他熟悉的庶务官,并且也向布勃利科夫做了汇报,这才把他放进去。
办公室光线明亮。为了不向街上反光,卫士用军呢窗帘把窗子钉上了。布勃利科夫坐在局长办公桌后,屋里还有两名非军职人员和一名熟悉的铁路工程师。布勃利科夫高兴地伸出手,从桌后走出来。他的眼睛比平时转动得快,比平时还敏锐,手的动作也超乎平常,那样子像是喝多了酒,令人觉得纳闷的是,和他的行为相比,这人的发型、胡须和衣领修整得倒是很精心。
“啊——啊,尤里·弗拉基米洛维奇,见到您真高兴啊!早就盼着您来啦!这么说您是同意和我们合作喽?……”
罗蒙诺索夫无论如何不想当着外人的面不谨慎、不委婉地大声解释,说他到这里来只是想先看一下。可布勃利科夫一点儿也不明白这些,只是一味激动地宣称:“以前的大臣全都被捕了!一切权力归杜马委员会了!您不愿意为新政府效力吗?”
布勃利科夫情绪十分激昂,瞪大眼睛看着人。他中等身材,看上去一副勤勉的中等官吏的样子。可他打哪儿来的这么大的革命气魄呢?
罗蒙诺索夫和他的个头差不多,但是更强壮些,肚子鼓得近乎发圆,一颗光头活像一口圆锅,胡子却是卷曲的;一双眼睛同样锐利、逼人,转动迅速。
这双眼睛就这样看着布勃利科夫和这里的人。他和大家握了手,可是为防万一,他没做任何明确的回答。
布勃利科夫一阵风似的坐回到局长的位子上,把不远处的另一个位子指给罗蒙诺索夫,仍旧慷慨激昂地说:“而我领导着这个部,把国家所有的铁路都掌握在自己的手中了!我向全俄罗斯发了电报!这不,我命令:在彼得格勒周围250俄里内禁止任何军用列车通行!就这样!一切想来镇压的军队都休想前进!啊?这叫急中生智!在俄罗斯,铁路就是一切!”
这是对的。这样很简单,说出来却令人大吃一惊。罗蒙诺索夫对此很中意。看来新政权真的占上风了?这么痛快,这么明确?而且这个布勃利科夫实际上就是新部长了?
这位新部长还宣称,为了确立新政权并督促运输,他将派出几名可靠人士到各路局去,其中包括派罗蒙诺索夫到莫斯科—基辅—沃龙涅什一线。
不行,罗蒙诺索夫可不能同意这么做。莫斯科拥护哪一方?基辅城里情况如何?熊还在林子里走着呢,你就要分它的皮,唉,那可不行。可沙皇又在哪儿呢?他在干什么?
布勃利科夫马上从罗蒙诺索夫那张机灵的脸上看出了拒绝,可没等他做出任何反应,从隔壁办公室走过来一个极瘦的,看样子像是受过点儿教育的士兵,报告说:“皇上的列车过了博洛戈耶,在继续向维舍拉行进。”
“这就是给您的第一个答复!”于是他改变了,“这样吧,您就监视皇上的列车吧!”
这可就更尖锐了,直接把他置于刀尖上了。但是,罗蒙诺索夫甚至喜欢像这样变来变去,他有生以来不止一次这样做过:他曾在武备中学学习,此后决意读神学院,结果却读了交通学院。他和生命玩游戏——自己作为学者和将军出人头地。他喜欢冒险,啊!太喜欢了!现在一切都在变化,但是在往好的方面变。而你要是错过时机,即使几个小时,也就会错过一切。
“您打算对皇上的列车怎么办?”
“还没有决定!”布勃利科夫快步走进隔壁办公室,“我现在就给罗江科打电话谈谈这事。”
罗蒙诺索夫问留在房间里的人:“干吗要这个士兵去?他是什么人?”
人们回答说:“他是国家杜马议员鲁列夫斯基,阿列克桑·萨内奇的助手。”
罗蒙诺索夫完全可以跟他们打赌,证明没有这个议员。他想,这儿的柜子里可能就有名册。他到屋角去找了一通,得到证实:无论第一届杜马、第二届杜马,还是本届杜马,都不存在这个议员。
布勃利科夫回来了,也走到屋角这边来。罗蒙诺索夫悄声问:“阿列克桑·萨内奇,哪儿来这么个杜马议员?”
“随他的便吧,也好壮壮声势,他得发号施令呢。”
“您很了解他吗?”
“刚刚在塔夫里达宫硬跟来的。”
“怎么能这样呢?”
“那又怎么样?他能帮忙就行呗!”布勃利科夫仍然慷慨激昂地说着,“使所有的服务人员都为自己所用,挺好嘛!俄罗斯人民中间还储存着一些国家的能量,我的老兄!不论谁愿意跟着,都应当利用他,我们正经历着非常时刻,鬼知道,或许是这样吧。”这股旋风使罗蒙诺索夫也旋转起来了!他也没问问,怎么让谢苗诺夫团的士兵保卫起交通部来了,是谁叫他们来的。一旦他们变了心,还不上来把我们都逮捕了?尽管他衣袋里带着枪,却从没有真正使用过。
更让他惊奇的是:那些遥远的,甚至西伯利亚的铁路线、枢纽站和车站,今天早上就已经听命于这个连姓名都没听过的布勃利科夫了?而且那些军用列车都停在250俄里以外了?
试一试?就干这事了?
很明显,沙皇是向皇村去了?反正不是往彼得格勒来。
然而,自称的尼古拉车站的军运指挥员这时已经亲自下令:把它弄到彼得格勒来!
这不就是被俘了吗!
这可是沙皇啊!
那我们呢?
布勃利科夫已经不止一次给罗江科打电话,那边只是回答:“我们正在商议……还没决定……先监视着列车。”
跟杜马那些人你还能搞出响当当的像样的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