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三章

第二百三十三章

将近午夜,正当讨伐军的巨轮在两条战线和几条铁路线上迅速开进,明天就会显示出成效的时刻,不知疲倦的罗江科请阿列克谢耶夫亲自接电话。

只靠发电报对他来说已经不够了。他希望亲自跟军事当局谈谈,但不知按照哪个隶属系统。他曾经向同盟国订购飞机,没有征得任何人同意。那时阿列克谢耶夫向他转达了皇上的斥责,于是,他们之间的关系就紧张起来了。可罗江科还是跟他通起电话来。

电话里传来的罗江科的声音并不那么洪亮,但他在谈话中表现得特别平静。罗江科解释说,在以他为首的临时政府的领导下,彼得格勒的一切都顺利地走上了正轨。(原来,已经不叫委员会,而叫政府了?可不是吗!连布勃利科夫都作为部长发号施令了。)

“卫戍区情况又怎么样呢?军队是否一片混乱,不服从指挥,哗变了呢?”

“正相反,所有的军队都陆续表态,热烈欢迎临时政府。卫戍区全军都归附了临时政府。”

“可是,军官们不是被关押、被缴械、被追捕了吗?”

“没有这种事,只是有些个别情况。军官们都在自己的部队,领导着他们并听候临时政府的命令。首都的整个生活正在迅速恢复正常化。比如,银行和私营信贷机构鉴于居民安定下来了,决定从明天起恢复营业。”(银行,这可是最典型的标志!原来情况完全是另一番样子。大本营这些情报都是从哪里得来的呢?这些情报来自失魂落魄的哈巴洛夫、神经紧张的别利亚耶夫、那些偶然来到的人和被吓坏了的驻彼得格勒的外国军官。无论怎样看待罗江科,怎样看待他的骄傲和刚愎自用,但他毕竟是个人物,是国家杜马主席、宫中高级侍从、贵胄军校毕业生,他说话总得掂量掂量。)

“可是这一切,罗江科,和我们掌握的其他情况太不一致了。”

“米哈伊尔·瓦西里奇[1],您可以更相信我,我所处的地位使我比别人所见所知更多。所有的情报正是汇集到我这里,如果您能听到我的声音,您会听出来,我的嗓子都哑了。”

“这是因为有半天的时间我对那些排着整齐的队伍到国家杜马来的团队表示欢迎。因此,我急于向您解释:那些军队(据说,是您派向彼得格勒的)是极为有害的,他们将把正常化了的形势再次推向无政府状态,这甚至已经不用我说了:会引起冲突。所有的人,绝对是所有的人,都想避免双方流血。”

确实,这看起来很危险:一切都趋于平静,趋于稳定。阿列克谢耶夫却让军队去流血……

临时政府只等皇上一到就向他提出人民的愿望。在这种情况下派来军队,宣布开战……(说来这是合乎理智的。罗江科提供的信息改变了整个情况,十分令人鼓舞,而他的论据简直能把人的灵魂翻个个儿!)

更换了政府,这是正式确认的吗?罗江科今天已经两次发出这样的确认电了,难道大本营没有接到?

“不过还得请再发一次。”

“好的。不客气。”

交谈之后,阿列克谢耶夫回到自己屋里痛苦地深思起来。

不管那里发生了什么,是不是起义,反正它已成为过去。

这样,再派军队镇压的话,大本营在社会面前以什么面目出现呢?真的,现在何必再引起混乱呢?

而正当皇上不在的时候,他阿列克谢耶夫亲自派出军队?这很不光彩。在社会看来,全部责任都在他身上。

他想要防止对军官和行政管理人员的殴打吗?原来,彼得格勒并没有这种事,也不会出这种事。

实际上成立的,就是皇上总也不想让其得逞的,著名的信任政府或者说是责任内阁,可这个政府顺应革命潮流到来了。大本营还有什么道义上的权力往彼得格勒派兵呢?

要是皇上这会儿在大本营就好了!阿列克谢耶夫就可以向他去报告并听候指示。

然而,皇上不在,同他的联系也中断了,现在事情容易也好,困难也好,全都靠阿列克谢耶夫一个人了。

鲍里索夫已经不在大本营了,你不能跟他去商量。

代替他的是卢科姆斯基和克列姆博夫斯基(这是古尔科安插的)。可是,卢科姆斯基也是拥护信任政府的,克列姆博夫斯基则从不表态。

不可能针对俄国社会和它的合法愿望去打仗了!这一点更清楚了,何况还是在对外战争时期。

而对于军队来说,难道这是一次轻松的散步吗?和自己的后方发生冲突会导致什么结果呢?铁道要是受到破坏,军队就将得不到食品。军队可是全靠运输食品活着,基地商店里什么也没有。

当后方进行革命的时候,军队无法安心作战。

这样集结军队去进行镇压,在内心深处是违背阿列克谢耶夫的信念的。

但他不能不听从皇上的命令。

唉,皇上走了,真倒霉!又是在这种时刻。他这会儿要是在这里就好了,就能在一旁亲自表个态,比用莫尔斯码追着他发信号可信得多,再说,往哪儿发呢?

唉,走就走了吧,他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也应该这样。

再过几个小时皇上应该在皇村了。电报往那儿发吗?

阿列克谢耶夫将军很久没有在做出抉择上这么为难了。

他任何时候都不会为不合法的国家政变效力!因此,他极力回避古奇科夫和利沃夫公爵。可是,如果一切都既成事实,新政府也自行顺利地建立起来了,那么,还应当去阻碍它吗?

阿列克谢耶夫最终决定采取一种应付方法: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军队停止前进,就是说,命令将严格执行。但要给处于最前沿的伊万诺夫发一封电报,以预先阻止先头部队,让它来不及投入战斗。需要把与罗江科谈话的主要内容转述出去,但为了谨慎起见,不点出罗江科的名字。

他审慎地跟卢科姆斯基一同拟写了电报。不能发任何阻止令,完全不做什么指示,而只是请他在皇上到达时报告这一切(这就是说,要让他自己去用心体会)。

这想法很棒。两人考虑得很好。

夜里2点钟,这封编号为1833的电报通过皇村的皇宫专线,传到了伊万诺夫手里。也真够幸运的!刚刚传到,线路就断了。(难道是彼得格勒给弄断的?)

发完这封最困难的电报,阿列克谢耶夫终于可以松口气,去睡觉了。

可是,他常常不能马上入睡,直到一切都重新回顾一遍,感到踏实了为止。这次还没等他睡着,来自布鲁西洛夫的奇怪的电报就被送到了他的床头。

后者报告说,部队可能从三月二日早上起开始登车(这不算快),甚至可能是三月三日(显然是积雪的缘故,西南方曾有暴风雪肆虐)。但他还是问:“恳请告知,这些部队必须现在出发还是等接到特别通知后出发?”

这个问题提得这样不恰当,使阿列克谢耶夫感到惊讶:既然命令已发出,还需要确认和通知吗?

然而,更叫他吃惊的是,这个问题提出得如此及时,没用任何暗示,布鲁西洛夫怎么就感觉出来了?

或许罗江科也给他通什么气了?……

这个问题使阿列克谢耶夫不得安宁,于是他起来了。床铺就在隔板后面,离办公桌不远。他只穿着衬衣走过去,打开了灯,找到自己白天给布鲁西洛夫发的电报。原来是这样吗?电报里写道:“一旦铁路运输条件出现可能……情况允许派出这些部队时,务请告知。”

这里没有任何话说到阿列克谢耶夫将要有重复通知。可是,看来使人听起来是这样的?布鲁西洛夫在电报里感觉到什么了呢?

真怪了。阿列克谢耶夫完全没做这种打算,在给各条战线总司令们的命令中没包括这种意思,可似乎这点就在电报里写着,毫无疑问是他的笔迹,而且,这就是14个小时前的事。

这是字里行间流露出来的。

就这样,西南战线的部队没有出发。

文件五

电报,NO.1833

皇村,伊万诺夫将军大本营,三月一日,1点15分

有小道消息说,二月二十八日彼得格勒城里完全平静下来了。军队全体归附了新政府,现在正整顿内部秩序。由罗江科任主席的临时政府正在国家杜马开会,邀请了那些前来接受指示维持秩序的部队的军官。临时政府发布的《告居民书》,讲了俄罗斯君主制度基础的不可动摇,讲了选举和任命政府必须有新的根据。他们急切地等待皇上的到来,以便向他奏报上述这一切,请求他接受人民的这一愿望。如果这些是可信的,您的行动方式就将改变,谈判会导致和解,以便摆脱我们的敌人如此迫不及待的可耻的内乱;保护机关、工厂并使其投入工作。我间接得到的新交通部长布勃利科夫给铁路员工的呼吁书,号召所有人努力工作,为的是整顿好遭到破坏的交通运输。请将这一切报告给皇上,并告诉他我们确信事情可以和平地达到使俄罗斯得到巩固的好的结果。

阿列克谢耶夫

[1]即阿列克谢耶夫。——译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