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二章

第二百六十二章

在去塔夫里达宫的途中，游行队伍从几条平行的街道挤到什帕列尔路上。人行道上的人们向他们挥手、喊叫。库捷波夫不时厌恶地看上几眼。这是个普通的工作日，斋期[1]第三周的星期三，战争的第32个月，人们躲在条件极端恶劣的坑道里防备敌人来犯，通道被雪盖住，弄到坑道里来的饭盒都结了冰，俄罗斯在藏身地下进行战斗。可是，首都这些浪荡子废物却因为打死许多警察而欢天喜地，还可以胡闹、酗酒、抢劫。

塔夫里达宫前小花园里的拥挤简直无法形容，情况千变万化，士兵们虽然大部分带着枪，可是，队伍已涣散了，这个朝东，那个朝西，看上去像是被赶到一起的战俘。

库捷波夫和霍洛多夫斯基却十分坚定自信地继续向入口走去。

在前厅里，库捷波夫一下子就认出了放步枪和尚未组装的机枪的木箱。在后面的几个大厅里，人群密集得更是无法通过，更不可思议。人们一个个心神不安的样子，人群向四面八方扩展着。人们的头顶上方晃动着讲演者的身影和红色的东西。

可是，令库捷波夫气愤的甚至不是被玷污的塔夫里达宫令人厌恶的样子，而是在俄国有自己的旗帜的时候，又有这么多仿制的红旗。而且士兵不向军官敬礼似乎成了被认可的权利。谁也没对上校和上尉表现出敌意，没说什么粗鲁的话，但他们只是用冷漠的目光在二人身上扫视一阵，就像是在看同级别的人。但就是这种无耻的冷漠比什么都令库捷波夫心情压抑。

好像是大厅里的圆柱轰然倒塌了。如果没有对军官的尊敬，也就没有军队。他无论活多久，服役多久，都要坚持这一点。

到哪儿去找图曼诺夫上校呢？往哪边走呢？绝不能去问任何人。

许多门口都有站岗的——士官生或者普列奥布拉任团的人！（而且来自第四连。）他们向来人要通行证，但没有人敢向库捷波夫要，他想进哪间屋子就随便进去，可是，他没找到要找的军事指挥部，又很快地出来了。

在一个宽敞的大房间里，摆放着天鹅绒铺面的桌子，库捷波夫在这里像是碰上了会议，但不是没有秩序、没有规则的会议，而是一般的讨论会。在场的有40人，穿得都很体面，没穿大衣，穿着常服，系着领带，可能是杜马议员，也可能是社会活动家，其中还有几名军官。他们有的坐在扶手椅里，有的坐在普通的椅子上，脸朝向哪边的都有，七嘴八舌地讨论着，没有在意库捷波夫和霍洛多夫斯基，二人站在那里仔细地听了一会儿。

他们争论的是君主制与共和国哪个好些。俄罗斯现在存在这个问题，全世界也总是存在这种问题。他们回忆起雅典、罗马、伟大的卡尔，当然还有法兰西——各个世纪和各个时代的法兰西。

库捷波夫站在那里默默地听着，听得怒气满腔。他觉得自己不能这样默不作声地走开。然而，他平生没在大庭广众之下讲过话，何况还是面对这样一些人。

突然，有人不顾先后顺序，打断发言者，迈着军人的步伐走到前边大家都能看清的空地方，用不容置疑的男低音说：“先生们！在国家即将灭亡之际，你们召开这样的讨论会应该感到耻辱！当醉醺醺的士兵们在你们家搜掠的时候，雅典对你们有什么用？我为你们在这种时候还待在家里而感到吃惊。首都，处于毁灭状态。应当谈的是如何整顿秩序和拯救危局。如果这件事不是今天就做，马上去做，那往后就晚了。那些普通的百姓就会把你们连同你们的雅典统统地从地球上抹掉。”

由于吃惊，参会者都在听着。可是，库捷波夫突然觉得话憋在嗓子眼里了，心想：不值得再说下去了，劝说对他们起不了什么作用。这毫无指望。就是留下来听听他们怎样回答他，也没什么必要。

于是，他猛地转身，迈着军人的步子，把霍洛多夫斯基让到前面，啪的一声用力关上了门。

就在塔夫里达宫里，狂暴行为和不守纪律的现象大肆泛滥、肆虐的时候，俄罗斯这些起主导作用的聪明人，却把门一关讨论起什么共和国来了！

在哪里能找到图曼诺夫呢？他俩又开始往外挤，在走廊里碰见了恩格尔哈特上校。

这人本是能力相当差的军事大学学员，来自近卫军枪骑兵，不知为什么被硬提上去经过了高等训练，这之后很早就退役去搞农业，干得也不错。可又被选进了国家杜马，而如今在革命的日子里，他又穿上了那身上校官服。虽然穿上了这身衣服，可他的举止并不带劲儿。

他们握过手，库捷波夫马上问：“为了建立秩序，上校准备采取哪些措施？”得到的回答是，他不再为彼得格勒负责，医学博士尤列维奇刚刚被任命为彼得格勒市行政长官，他将整顿秩序。

“谁？”库捷波夫不相信会是个医学博士。

可事实就是这样。他是军医大学的教授。

库捷波夫像看疯子一样地看着恩格尔哈特。可还是试着劝他：“在预备营里（他来到之后了解到）有一些士兵，这一年来经常跟警察一起在电车站、十字路口值勤，具有整顿街道秩序的经验。应当立刻把他们都找到，给他们戴上纠察队的袖标，让他们去履行熟悉的职责。人们马上就会感觉到，街上还有政权存在。”

恩格尔哈特立刻涨红了脸：“请不要教训我！”

库捷波夫俯视着他：“我这不是教训，我甚至不想跟您说话。可是请记住，任何医生都救不了你们！”

说完，库捷波夫与霍洛多夫斯基转身走了。到哪儿去？出去，离开这里！现在还找图曼诺夫干吗？既然他是恩格尔哈特的下属。

在楼前台阶上，他俩正赶上一群人在红旗的簇拥下，抬着笨重的罗江科。

一些子弹箱被抬走，装上车。

库捷波夫心乱如麻，伤心难过，决定中止休假回到团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