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三章
长期在军队里服役或者了解人民生活，学到其聪明才智的人都知道，无论处在怎样危险的、不明朗的情况下，当人们要求你去做本来做不到的事情时，你也不要生硬地回答不。甚至不要公开反对。
伊万诺夫不能直接对皇上提出辞职，不能使他对自己的仁慈的信任发生动摇，不能太率直地袒露胸怀，说陛下您免了我的职吧，我年老体衰，没能力了，我已经完全不是您眼中的英雄了，他不能让自己的侍卫将军受人尊敬的地位有一点儿动摇，没有了这个地位他怎么活得下去？或许他还能另有高就？
这不，他被授予全权。
伊万诺夫无论如何也不能不接受这样的委派，不到彼得格勒去，不拯救祖国。但他尽可能地进行了拖延。
他已经召集了自己的队伍，与大本营进行了协商，打探彼得格勒的情况，尽量拖延时间。他动身晚，出发就更晚。他终于把自己那节舒适的车厢挂在了格奥尔基勋章获得者列车上，一路上对正常的耽搁没有大发雷霆，也没有把站长和军运指挥员们叫来训斥，就像个有耐心的农夫等待阴雨天过去再干活。昨晚7点钟，他们过了维捷布斯克市，伊万诺夫就在自己那节适合日常生活的车厢里，在自己那张习惯了的软床上睡下了。不知道第二天会有什么麻烦和危险在等着他，可眼下，形势对他有利：他跟谁都没联系，也用不着向谁报告。
这一夜平静地过去了。今天早上有一个意外的好消息等着这位被授予全权的将军：他们用一整夜的时间只走了200俄里，而不是400俄里，现在他们只到了德诺站。这就使他们很有希望三月一日这一整天根本到不了目的地，用不着投入战斗。而有了这一天的时间，彼得格勒城里没有他的参与，也总该有个结果了。伊万诺夫精神倍增。
这时，人们把达格斯坦步兵团团长拉坚男爵引见给他。拉坚是休假回来路过彼得格勒的。听男爵这么一说，彼得格勒发生的事真叫人目瞪口呆：一群群喝醉酒的士兵到处乱窜，他们强行夺下军官们的武器，不顾他们的军衔和功劳，把枪口对准他们的脑袋，像谈话一样随随便便地在街上开枪。
这位上校绘声绘色地讲了许多，侍卫将军命令他立刻给最高统帅部参谋长写一份详细的报告。
让阿列克谢耶夫读读这份报告，让他明白彼得格勒城里情况如何。
与此同时，伊万诺夫收到了来自大本营的过迟的电报：为了使大楼免遭毁灭，昨天中午忠实于政府的部队就已撤离了海军部大厦。这些部队分散到各营房去了，而把步枪、机枪、炮闩交给了海军部。
原来如此。
谢天谢地，一切都过去了，没有发生不必要的流血事件。
现在清楚了，带着队伍闯到彼得格勒去是完全没必要了。你到那里去指挥军区的所有部队，他们就会把枪口抵到你的脑袋上，就像对待这位男爵一样。
那里，大概迎接你的机枪已经准备好了。
可另一封电报证实，北方战线派出的支援他的部队正在开进，还是加强部队。
但还是可以指望：他们今天无论如何也到不了，最快也得明天，而到了明天，愿上帝保佑，事情自然有了头绪。
然而，停止向皇村开进，同样是不可能的。
还好，皇上的专车是沿着尼古拉铁路线绕圈走的。在同一条路上被他们拉得太远，或者说不定在哪个站上再次与皇上碰上，这会使伊万诺夫大为难堪的。
他们在慢悠悠地向前行进。
这时，在各站都能听到来自军运指挥员和铁路宪兵队的抱怨，说在这条支线的列车里有许多来自彼得格勒的士兵，他们没有自己的队伍，不知道想到哪儿去，去干什么。许多人醉醺醺的。在前面的车站上，士兵们在抢夺军官和驻站宪兵的武器，并进行各种暴力活动。
不管情愿不情愿都必须投入行动了。作为有权临机决断的钦差大臣，他拥有战地法庭的威严权力，可以立即在车站完成审判并枪毙任何人。别看他一路上尽量拖延这次出征，但他无论如何不想采取那样残酷的、极端的行为，而且希望慈父般地平息事态，实现总的缓和，尽管在途中会使军法处耽误一点儿。
他命令波扎尔斯基将军在下几个车站检查迎面开来的列车，伊万诺夫自己也飘着米宁式的大胡子推推搡搡地挤进了一节车厢。他希望把所有人都吓得失魂落魄，使他们降服。可是，过道里连走都走不过去，挤满了没票的令人感到奇怪的人。许多人穿着老百姓的衣服，又都是青年男子。这样的乘客一下子提醒了将军：这些人是士兵，在彼得格勒抢了服装商店，换了衣服，现在是各回各家了。也是啊，他们留在部队里有什么用？
侍卫将军没采取任何行动，就从那节车厢里出来了。
接着，对面开来的火车玻璃被打碎，过道上十分拥挤，到处都挤满了大兵。格奥尔基营的巡逻队开始到各车厢巡查，乘客们——妇女和老年人告诉他们，是哪些爱闹事的士兵抢了军官的武器。巡逻队就开始逮捕那些闹事者，把他们带到自己的车厢去，夺回上百件军官的武器。
就在这里，有个士兵跳下车去，冲向伊万诺夫。那个士兵带着三把军刀，手里握着两把，肋下挎着一把，肩上还背着一支枪。将军挡开一把挥动着的军刀，可士兵还是把他的手砍伤了。这样的坏蛋本该立即处决，但他们不想火上浇油，就算没有这事形势也已够危险的了。
现在可以想见彼得格勒的形势如何了。
又开来一列火车，那里的人们向上抛着帽子喊：“现在自由啦！大家一律平等，再也没有长官啦！”在做通他们的思想时，不服的就让他跪下。发现其中有个换上老百姓衣服的警士也在高喊：“自由！”看来，他是用这种办法隐蔽自己。他们把他也抓起来了。
要想全面地整顿秩序，那就不能继续往前走，只能在这里迎候即将到来的军列。可是，伊万诺夫没有忘记战斗任务，他们的列车又开动了，并将于黄昏时分到达维里察。
他们在这里得知，皇村昨天就发生了动乱，军队不再服从节制。那里也暴乱了。
真没想到啊！这么说，沙皇一家也被俘了？哎哟哟，哎哟哟！皇后啊皇后！还有太子本人！
既然皇村已经掌握在他们手里，那么伊万诺夫将军还怎么继续前进？
卡普斯京中校本是大本营派来监督伊万诺夫的。可从他的言谈话语中可以看出，他本人就充满了反叛精神，并同情那些暴乱者。
而且伊万诺夫听到，波扎尔斯基还在莫吉廖夫时就对军官们说：“不能对人民开枪，哪怕是伊万诺夫这样命令他也不能这么干。”
这就更该谨慎从事了。
然而，不到皇村去也不行，因为部队都在那条路线上集合。
伊万诺夫命令：把另一辆机车挂在自己的列车后面，要车头朝后，以便随时可以开倒车。
他们极其小心地动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