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九章
有消息传到人民委员部,说克舍辛斯卡娅的私邸正遭抢劫,佩舍霍诺夫派萨沙前去制止,如果需要,趁人群退去时在那里布置临时岗哨。
萨沙不了解这所宅第,也不清楚克舍辛斯卡娅究竟是何许人。佩舍霍诺夫解释说,这是一位著名的芭蕾舞演员,曾是沙皇年轻时的情人,后来又和大公们挨个儿地好过。
原来,这是克龙韦尔大街的第一所房子,是这条大街弧形的开端,紧挨着特罗伊茨广场。到那里去很近,萨沙和两名士兵很快就走到了。房间半圆形侧楼的凸出部面向广场。
可这时候已经没人抢劫了,也没有任何人群,甚至附近和楼里一个人也没有。这是一座带有小塔楼的不对称的两层楼房,一楼窗子的下半截在地面以下,窗子正对着街道,都关着,没有被打破。二楼有个阳台,也是关死的。他们甚至搞不明白怎样进入这座楼房,因为没有门,只有扇小门通向院子。
小门也锁着。但萨沙在石柱上发现了按铃,他按了起来。房子是用彩色瓷砖装饰的。是非对称建筑,令人很感兴趣。
仆人出来了,一男一女,看到军官和两名和气的士兵,把他们放了进去,但是提心吊胆的。也真是,这几天已经遭到两次抢劫了,两次都装成搜查的样子。不放进来吧,没能力抵制;放吧,他们进门就胡作非为,公开地抢劫,把东西往军大衣里放,往怀里塞。等女主人回来她会怎么说?昨天,有人还从装甲车里朝着他们的房子打了一梭子。
那么,女主人在哪儿呢?
女主人吗?昨天她晚上带着14岁的儿子和家庭教师离家出走了。随身只带只小提箱,她吩咐准备茶点,说很快就回来,就这样一去未回。她当天夜里从库里把两辆车开走了,从此再也没人见到过这娘俩。
他们从正面的楼梯上去,进入大理石地面的前厅。看起来不是很混乱,大概是收拾过了。
萨沙仔细地察看这座房子,已经不是出于需要,而是出于好奇。半地下的一楼是杂用房。二楼的厨房里,看得出被骚扰过,但是,仆人说,餐厅的银器还在原处,或者说基本没动。被偷走的东西不多,餐具也没被打碎。这里的客厅里摆放着豪华家具;还有一间白色大理石厅,从外面一看便知,在那里边举行舞会很宽敞。舞厅宽大的玻璃镜窗子隔着克龙韦尔大街正朝向彼得罗巴甫洛夫要塞。而那个半圆的突出部摆满了棕榈,中间建有一个小山洞,山洞中在蓝莹莹的背景上流淌着一股股清流。这个突出部的窗子朝向特罗伊茨广场和特罗伊茨桥。家具都蒙着白丝绸面,与白色大理石总的颜色相协调,钢琴也是同一色调。
这一切极尽奢华的奇思妙想没能使萨沙动心,反倒引起他极大的愤恨。要是在革命前,他或许会动心。可是现在,他看问题的态度转变了。女主人抛开自己的玩乐逃跑了,可留下这么大一块好地方和这么大笔的财富,这一切都应当保存下去,尤其要使其免遭愚蠢而无谓的破坏。
萨沙决定在这里布置岗哨,先防守着。
他向上走去,这时只是他一个人。这里遭到了破坏,一片乱七八糟的景象:两个房间的地板上扔满了照片和纸张,所有桌子和写字台的抽屉都被拉了出来。
年轻沙皇的镶玻璃大幅照片挂在那里没有被人动过,他穿着海军服,照片下边写着:“尼古拉。一八九二年。”看样子是他本人的手迹。
其他的肖像是些大公、将军和演员。
房间里的家具和摆设没遭受什么损失。
在一个玻璃罩下放着一顶花冠,看样子是个奖品,大概是金的吧?萨沙取下玻璃罩,转动着花冠,发现底下赫然刻着金子的纯度:96!抢劫者只不过是没想到而已。
没错,必须布置岗哨,然后需要把许多东西从这里运走,加以挽救。
一叠叠的信件,用窄带儿结结实实地捆着。
还有一叠精制的山羊皮封面的小笔记本。
日记……记了20年的……哦,读不完的读……
她有多大年岁了?40多岁了?她还能跳舞并且能使人神魂颠倒吗?
儿童室里贵重的玩具扔得遍地都是,有铁轨和自动机车,还有车厢。她有几个孩子?他们的父亲都是谁的种?
情况已经清楚了,人民委员部那边还有事情等着他,他应该走了,可他还是在房间里踱着步。
他被迷住了。
他推开存衣间的一扇门,那里挂着许多连衣裙、短裙、短衫,有200件,各种花色俱全。有毛料的,也有薄纱的,有编织的,也有绣花的。
他向四周瞧瞧,一个人没有,静悄悄的。他用一只手慢慢地抚过所有的连衣裙。仿佛拨弄琴弦,衣服也仿佛发出了声音。
还有香水味儿。
他又打开了另一扇门。
这里是个浴间。但并不是一般的带有椭圆形浴盆的那种,而是有台阶向下通到深处,那里有一个大理石的池子。在台阶的最上一级放着一双很小很小的鞋子,不知是跳舞时穿的,还是洗澡时穿的。
萨沙停在这双鞋子前,呆住了。
这几天的事让他把她忘到了脑后,现在这个利科妮娅又浮现在他的眼前。她总是令人捉摸不透,述说不尽,总是像影子似的溜掉。
他痛苦而甜蜜地思念起她来。
他看着眼前的鞋子,在那里站了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