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章

第三百二十章

早上10点钟,大本营来了电报,对埃韦特坚决主张禁止革命者那些起分化瓦解作用的电报问题,十分巧妙地答复说:侍卫将军鲁斯基已经准许那些旨在平息事态、恢复秩序和交通运输的电报传入部队。(看样子是!)侍卫将军阿列克谢耶夫也承认在所有战线采取同样的决定是必需的……

这太妙啦!可如果是同样的决定,那为啥不是他埃韦特的决定?他做出这个决定(要扣压和禁止来自暴乱中心和未经承认的政府的所有电报!)可比鲁斯基还早!而且也在夜里通报给了大本营。大本营正该把埃韦特这个军事指挥员的合法决定作为样板来接受。

恢复平静和秩序的声明来自——暴乱分子?或者他们还会为军队运送食品吧?他们只会运给自己,运到处于无政府状态的彼得格勒去。

这算咋回事?埃韦特擦了擦他那不开窍的大脑壳,心想鲁斯基和阿列克谢耶夫这是怎么了?站到暴乱者一边了?如果是这样,埃韦特最好直接听命于皇上。

但是,和皇上的联系中断了,他也可能被鲁斯基给套住了。

埃韦特独自在办公室里焦急不安地大步走来走去。他能怎么办呢?不服从顶头上司吗?那就会发生新的叛乱!一切印象都让人猜出,上头有了新的明确指示。所辖部队也同样在继续执行埃韦特的命令。只有一致服从,才有力量。

如果埃韦特上面的隶属关系瓦解了,他该怎么办呢?他开始怀疑,因为他不能认为皇上会有这样的命令,而且阿列克谢耶夫也没借口说这是皇上的意思。

至于西方战线的几个团停止了前进,显然也是阿列克谢耶夫个人发的令。这不,团队停在那里犹豫不决,不知往哪儿去好。

可是,怎么能下决心脱离军队的组织系统而按照自己的信念行动呢?他既没有这样的念头,也没人给他出这样的主意。

埃韦特就这样度过了困难时刻,他心中翻江倒海似的,可又不能急于投入行动。

但等是什么也等不来的。命令就是命令,应当把省市的(显然也要有地方和城市自治联合会的?)上层人物召集到一起,提示他们,别让那些电报破坏了秩序。

司令部窗外的街道和广场依然和平安静。但这类电报只需几个小时就会把整个城市震惊得慌乱不堪。

当然,明斯克已经从过路人口中和根据传闻了解了许多情况,但这事暂时还没见报,仿佛并不存在,一道屏障依然支撑着。

这时,克韦钦斯基来敲门,迈着公鸭步走进来,他双眼浮肿,呆滞无神,眉毛像故事里的魔王。他报告说:“阿列克谢·叶尔莫拉耶维奇!大本营叫您接电话。”

哼,终于要彼此说明白了!嗯,这就会解释清楚了!最好是找来阿列克谢耶夫本人,跟他好好谈谈!

埃韦特几乎是扑进电话室,掀起一阵旋风。

可另一端不仅不是阿列克谢耶夫,甚至也不是卢科姆斯基,而只是弗拉季斯拉夫·拿破仑诺维奇·克列姆博夫斯基。

他向埃韦特问了好,就如此这般地按照总参谋长的委托向埃韦特传达起来:“沙皇陛下现在普斯科夫,他在那里表示同意接受人民的意愿,建立对议会负责的责任内阁……”

嗯,但愿皇上能这样恩准。可为什么是在普斯科夫?

“……把内阁交给了国家杜马主席……”

交给了这个坏蛋,原来是这样啊。

“……可今天夜里北方战线军总司令把这一决定传达给杜马主席之后,主席却回答说,这样的命令已经来晚了……”

哼,还不接受呢,那就把他赶跑!

“……目前发生的是一种最可怕的革命,要抑制民众的激情是困难的,朝廷的问题也被直截了当地提出来了……”

朝廷问题!?我的天啊!这是怎么回事?

“……只有皇上把帝位传给太子并由米哈伊尔·亚历山德罗维奇摄政,战争才有可能胜利结束……”

本来缓慢的电报打字带却过快地向外流动着!快得埃韦特的头脑无法把这一切都弄明白,相互联系起来并消化理解。退位?这仿佛是一颗炮弹轰隆一声从天棚上落了下来。电报机继续打出新的内容:

“……形势显然不允许其他的解决办法,继续犹豫的每一分钟都……”

埃韦特彻底傻了,看不大清楚后面的电文。他觉得被震伤了,这时如果用手摸摸额头,即使真的顺着手指流血,他也不会吃惊的。可奇怪的是房间里所有的物品都照旧立在或挂在原处,墙上的泥灰也没有纷纷掉落。

电报的意思不仅是皇上要退位,而且不允许别的解决办法?甚至有人已经犹豫过了?

电报里又传出:

“……拯救作战部队免于分裂……拯救俄罗斯的独立……把朝廷的命运放在首位……”

这完全没法理解,甚至搞不明白指的是什么。拯救俄罗斯——用朝廷做代价?也就是使它毁灭?一切都乱了套,一切都翻了个个儿,真不知道这一切会滑向哪里……

“如果您同意这一观点,可否烦请您十万火急地……报知总参谋长之后,通过北方战线总司令电告皇上陛下?……”

原来还没决定?莫非这取决于他埃韦特?而且还得十万火急地电告,那么,沙皇陛下是怎么想的?最主要的一点——皇上是怎么决定的,这里却没有说!

“……每失去一分钟对俄罗斯的生存来说都可能是致命的……”电报里威胁说,“……要统一高级首长们的思想和目标……挽救军队,避免其背叛责任和义务……”

快拉倒吧,这可恶的电报,任凭什么样的头脑也搞不明白!

“……自上而下的变革实现起来痛苦会更小些……”

变革,而且来自上头?这都胡说八道些什么呀?还有什么不容许背叛责任和义务?不容许其他的解决办法?

“就这些。”克列姆博夫斯基结束说,“如果您有什么问题要问,我愿为您效劳,代为转达。”

“只要是从上头……就对军队无害?”埃韦特嘟哝着问了一句,电报员却以为这是他的答复,立即拍发出去了。

要打起精神!他虽然不知所措,不明不白,却口气强硬地说:“有些敌对分子……大概还有些想浑水摸鱼的人吧?……”

与其说他是这样说的,更不如说他是这样想的,可这台鬼电报机抓住他的这两句话就给发出去了。

“征询其他战线总司令的意见了吗?”

“给所有的总司令发了同样的通报。”

可不是吗!因为他们是一致的嘛:有阿列克谢耶夫、鲁斯基,当然还有布鲁西洛夫,不用说,少不了涅佩宁喽?他们是多数,而且他们已经决定了?可我们意见不一致?或者就我一个人?

他头脑里闪过一个救急的念头:我不也可以学着他们的样往下边(直到军首长)征询意见吗?

“是否有时间跟各军首长们商量一下?”

但已经没有时间,连考虑的时间都没有了。

“时间不等人啊!每一分钟都是宝贵的。而且没有别的出路。皇上在犹豫不决,总司令们的一致意见会使他警醒的,从而做出唯一能够拯救俄罗斯和朝廷的决定。”

没有别的出路?!唯一可行的决定?!而且连一分钟考虑的时间都没有!可那边还在催促,说得更糟:“……由于耽搁了做出决定,罗江科不敢做出保证,他担心一切都以致命的无政府主义状态结束。同时也应该注意到,皇村的皇宫和皇上一家处在起义部队的包围中……”

关于各军首长的问题,大本营没有做出答复。

但大本营也不能强求埃韦特大声回答:“是!”

“我再也不想提什么了!”埃韦特毫不客气地说。

“那我就鞠躬告辞了。”克列姆博夫斯基在那边看不见地微微一笑。

于是,剩下埃韦特一个人,带着一堆脑子里容纳不下的问题,这些问题比他本人的头还大。

而且要在最短的时间里解决这些问题。

要是现在召回几个师并且从明斯克出发开向莫吉廖夫呢?那一点儿也不算远,明天就可以占领莫吉廖夫。

可是往后呢?哗变发生在莫斯科。如果皇上在莫吉廖夫并且对他表示赞同就好了,可他又怎么能独自处理这些问题呢?一个人反对所有人吗?

问一问三位司令员——戈尔巴托夫斯基、斯米尔诺夫和列什?那样无非是拖延一点儿时间,可他们能说什么呢?

而答复却要马上做出!

而且要知道,这是为了保存军队;为了战胜德国人;为了拯救朝廷!拯救俄罗斯!

可皇上却在动摇?

谁能验证这一点呢?谁能从玻璃球眼睛的鲁斯基口中抠出消息来?

再说沙皇一家还在暴乱者掌握中。

埃韦特从来没有必须这么快地解决这么困难的问题。一颗普通的军人头脑却要考虑这么高深、博大、基本上不是军事方面的问题。

不行!他叫来了克韦钦斯基:“请问一下,鲁斯基和布鲁西洛夫是怎么回答的。”

干脆什么也不回答?但这次征询,好像是来自皇上?(这没法验证。)但对皇上的询问岂能不作答呢?

可他又能写什么呢?

总不能写自己的惊慌失措啊。也不能写自己无能为力了。有了,就写把俄罗斯从德国的奴役下解救出来,这该放在首位,对头。还需解救朝廷,对,这一点是清楚的。埃韦特在采取一切措施,以保护军队不受关于首都局势的各种消息的影响。但那里正在出事!波罗的海也在出事,这太可怕了!这是一群无政府主义的匪帮,不是什么正规、正派的敌人,对他们没有战斗可言。他埃韦特也不具备这样的经验。而一旦军队也沾染上……

再说军事行动怎能独自做主呢?应当跟所有人采取同样的行动,跟其他总司令一样。

正巧他在门口碰上了克韦钦斯基。

“鲁斯基和布鲁西洛夫都已答复了,两人都同意总参谋长的提议,总参谋长请您也赶快做出决定。”

又得赶快,天啊,还能快到哪儿去呢?

如果同意,就支持这份请求书……可如果不同意呢?……

萨哈罗夫和高尔察克在南方,可能另有想法,但他们不能从布鲁西洛夫那里跳过去,也不能派通信员像只鸟似的飞过去。

这么说,大概……大概真的……总得想个办法把动乱制止住吧?

在目前情况下,头脑疲惫不堪……找不到别的摆脱困境的办法……这个办法既说不出口也无法写到纸上。可皇上陛下,您知道吧,明白吧……无限忠于您的忠臣只好请求……为了拯救祖国和朝廷……如果这个办法真是——唯一的呢?……或许它能够把俄罗斯从混乱的无政府状态中救出来?……

如果这样回答,沙皇陛下会明白的!

他自己也会轻松得多了!也跟其他人一致了。

可是要知道,沙皇的子女们尚在暴乱分子的手中,这可怎么办呢?

你看,我们有时也会陷入困境……弱不敌强嘛……

正当埃韦特发愁和打腹稿、琢磨是否该把这些写上时,从大本营来了阿列克谢耶夫做出决断的确认电:

“皇上命令召回从西方战线发往彼得格勒的军队,并撤销从西南战线派兵的命令。”

原来如此啊!这真是个教训,看来,皇上绝对没有犹豫不决。

这不,是他亲自制止了争斗。

他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埃韦特只需要……

这下该有多么轻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