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章
皇上卫队的地位很高,很特殊,故乡镇子上的人们都羡慕不已:嗬,那可是保卫皇上本人啊!这是实情:一个哥萨克一旦被编入卫队(无论从他的外表、面貌上,还是他所受的庇护上),他即使不能成为皇族的成员,也可以终生陪伴它。他多次看到处于通常情况下和各种情感中的沙皇和皇后,他陪伴他们旅行,骑着马守卫他们散步的公园,在他们谈话(他们常常也说俄语)的房间附近站岗。他们知道他姓什么,他则习惯了他们不神圣的那一面,更习惯了高于普通哥萨克的有保障的生活地位。
他用不着为更换服装、增加薪水和节日礼物操心,这一切都是定时发给的,包括士兵们的圣诞树也是这样。沙皇、皇后及其女儿们还一定来看望。而他们的责任是:头戴黑色的毛皮高帽,身穿红色或蓝色的圆领束腰长袍,外套短袄,脚穿平底皮靴,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看上去英姿飒爽,庄严地站在哨位上。清洗完马匹的闲暇时间里,哪怕跟同样站累了的同伴们玩跳背游戏也可以。
皇家私人卫队已经光荣地效命于数位皇上106年了(一次也没有为他们去打仗),使它骄傲和站得住脚的也正在于此。
卫队的五个连在一九一七年年初是这样分配的:库班哥萨克和捷列克河哥萨克各有一个连在莫吉廖夫城大本营服务;有一个连在皇村的皇宫里服务,另一部分——37个卫兵2名军官、钱柜、卫队的财产和备用马匹在彼得格勒的客店里,客店位于什帕列尔路(店门面向这条路)和沃斯克列先斯克滨河路(几家军官的住宅面向这条路)之间。
好嘛,真倒霉!店门朝着什帕列尔路!这半个连队就这样落入了革命旋涡里——再没有比这更糟糕的了。如果处在远处街道的某个地方,这个连锁上大门还可以挺上好长时间:它贮有食品和饲料。
第一天,星期日,他们顺利地避过了风头——这些魔鬼在一旁的什帕列尔路上跑来跑去,没有朝旁边看。甚至当士兵们双手插兜,嘴上叼着雪茄,像在悠闲地散步时,这些魔鬼还像有人追赶似的不知道往哪儿跑,那场面真是前所未见。可是,从昨天晚上起,就有人醉醺醺地用力敲门。从今天一早起简直让人没法活了:人群用枪托砸着门,打着枪,沿着什帕列尔路挨个地把院门硬撞开,想弄清门里有什么东西。他们并非特意冲着卫队来的,因为卫队并没挂牌,他们见门就进:看看那里藏着什么。
皇家卫队虽然没挂招牌,可是他们的圆领长袍,惹眼的毛皮高帽,在这彼得格勒城中心,在这样的日子里,不能不吸引充满怒气的人群:这可是些特殊的东西,不是谁都有的。
而要打开院门,就跑不掉了。
于是,他们装起穷来,连军官也这样做。卫队的队员们有一种“哥萨克皮袄”,就像那种没挂面的长及膝盖的轻便短皮袄,上面没有任何军人标志,天冷时通常穿在圆领长袍里面。他们现在就只穿着这种短皮袄开了门。
就这样,一整天路过的人们都钻进来看看。人们见是一些哥萨克骑着马,就没碰他们任何人。开始是对付过去了。
可是,后来就盘问起来:“你们的军官在哪里?你们不会没有军官吧?你们要像我们一样,把自己的军官揍死!”
哥萨克们总是说句笑话敷衍过去,终于他们还是被识破了:
“哼,等着瞧吧!你们这些爪牙!夜里见!”
很快整条什帕列尔路都知道了:这里隐藏着沙皇的爪牙。
糟了,卫队队员的处境难熬了:夜里那些人会突然闯进来!他们会打砸抢!或者放火!
哥萨克们想出了办法,并取得军官们的同意,他们开始转向这些闲逛的士兵,也像捣乱分子一样满口放肆的下流话。他们还三三两两地到游行队伍里挤来挤去,甚至发表言论。但是,靠这种办法也只能应付到夜里,可明天还咋办呢?
皇村没有人来增援,没人帮他们逃出这个地狱,把他们和那些同样需要保护以免遭洗劫的钱财弄到皇宫去。跟皇村的电话也不通了。
于是,金库主任马库霍大尉尽量穿戴得不显眼,晚上去了国家杜马。反正路也不远,腿也累不断,去一趟了解一下情况。
他了解到了。那里的人们还和正常人一样,不凶恶,不杀人,就是忙乱得很,互相拥挤,碰碰撞撞的。他们也求生存,搞了很多储备。那里也有军官逛来逛去,人数不少。在那里掌管一切的也是自己人——捷列克河哥萨克军大尉米哈伊尔·阿列克萨内奇·卡拉乌洛夫,可能由于以前也在部队服役,他认识几名我们的军官。马库霍打老远就看见他了,但是,没有挤到他跟前去,再说穿军服他也不会承认是自己人,即使你走上前去,又有什么可说的呢?
哥萨克们考虑决定:需要选一些人,完全是哥萨克的穿着打扮到他那里去。现在趁着夜间,顺着什帕列尔路三五个人地偷偷溜进去——而在卡拉乌洛夫那里什么都能打听清楚:能怎么办,在新的形势下怎么行动。
他们商量好了。七名卫队队员由一名军士带领,完全是护卫队装束。他们又估量了一下!这种时候不戴红花也去不了吧?于是,每人往胸前别了一朵大红花。他们一边从容不迫地走在什帕列尔路上,一边暗自笑自己:我们竟到了这个地步!要戴着红花去杜马。只要需要,见鬼去也行啊!我们又不是去杜马,而是去见老乡。
到了夜里,什帕列尔路上敌对的大兵明显地减少了,他们没碰上任何人。塔夫里达宫前人也不怎么密集,他们不费劲儿地就进去了。
要在挤满了躺着的人的塔夫里达宫中,找到卡拉乌洛夫也不那么困难:他身穿缝着子弹袋的切尔克斯服装跑来跑去,再说他可不是别人,而是塔夫里达宫的总管。
卫队队员们走上前去,看见了他。卡拉乌洛夫用愉快的眼神扫了他们一眼,说:“有什么事吗?老头儿们,”尽管他们多半是年轻人,“有何吩咐?”
他们先在碰面的地方站了一会儿,然后走到一旁。卡拉乌洛夫一直微笑着,护卫队员们却犹犹豫豫的。他们对他述说自己遇到了怎样的麻烦,简直已陷入走投无路的境地,又怎能保护军官们呢?可又没有任何来自皇村的帮助。
“帮助不可能再有了!”卡拉乌洛夫说,“得你们自己想招儿。”
他们说:“是这样。可我们想不出招儿来了,我们的头脑适应不了这个。”
卡拉乌洛夫眯起眼睛,出主意说:“这样吧,老乡们,你们就逮捕自己的军官呗。确切地说,最好让他们自愿被捕,这对他们会更没害处。因为处于在押状态下,就谁也不会去碰他们,也没人责备你们了。你们就说,为了新制度,能做的我们都做了。”
护卫队员们对这个主意很满意。自己人之间,只会出好主意,还能有错吗?
不过能否给开张条儿呢,以防被人盘问?
卡拉乌洛夫又笑了,把他们又带到二楼的一个房间,一些军官、上校,还有一些非军人以及一个叫亚历山大·伊万内奇·古奇科夫的人待在这里。
所有人都对他们微笑,表现出惊奇,向后退着。
他们得到两张条子。
一张是卡拉乌洛夫给的,证明护卫队这几十人是他手下的人。
另一份是亚历山大·伊万内奇·古奇科夫的命令:国家杜马指示他们的上司继续保护目前尚处于他们守卫下的人员与财产。
这就可以理解为继续保护他们的皇上?
这张条子开得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