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章

第二百八十章

如果革命没有发生,就是说,人民会毫无希望地倒下去,那将是令人吃惊的。对于人民来说,唉,革命,这只是实际手段,他们感觉不到革命的内在美,感觉不到它在天天地,时时刻刻地发展着。这全部的美是性格坚强的人通过自身表现出来的。

一群没有个性的奸党当权,使国家缺乏性格坚强的人。在这样的国度里,亚历山大·布勃利科夫是个少有的性格坚强者。你瞧,他为自己发现了一个职位,并且得到了它:领导交通部。如果布勃利科夫不到这里来,不把这里作为自己的战场,这个部就会跟其他十来个部一样,在革命的日子里处于昏睡状态,腐朽堕落着。可是,布勃利科夫来了,他一来就在彻底麻木的政府的血管里燃起一把火,并且从这里,从相邻的几个房间实现了比彼得格勒所发生的一切意义更大的革命行动:只是用一些铁路专用电报,就在一个夜里把彼得格勒的革命传播到全俄国。

这之后,人们就抓住沙皇的专列不放,把它赶进了死胡同。食品车就自动地纷纷沿着各条铁路继续向彼得格勒开来。而布勃利科夫又在上面谋划起另一出戏来:如何给尼古拉·尼古拉耶维奇大公设下圈套,迫使他跟新政权打交道并且承认它。他给大公发了封电报,提出必须撤换黑海铁路建设的总工程师(似乎在革命的日子里部里没有更紧急的任务),国家杜马人民委员布勃利科夫呈请高加索总督大公殿下对这一任免予以同意。如果他慨然应允,那就是承认了新政府!

布勃利科夫不时地搓着手,在宽敞的办公室里焦急地踱来踱去,远距离地观察着事态的发展和人们的行动。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到自己真正是在自由地发展。他总是渴望行动!他在流着口水,没完没了地空谈道德,却没有能力去干作为男子汉应该做的事(强迫不听话的人听话,把不顺从的人压制住,引导民众运动),在知识分子同伴中常常感到憋闷。过不了几天,布勃利科夫就会被任命到这所楼里来当享有充分权力的部长,他知道,到时候他将发起规模多么宏大的改革,这些改革表面上看来将是工程技术方面的,可他内心深处想的是革命性的变革,它们将使原有人员中胆小的官员大吃一惊。改造我们知识界的思想不是靠语言,而要在实际行动上让他们看到工业化主义的思想体系。工业创造的宏伟的发展道路,资本主义的惊人的发展道路摆在俄罗斯面前,只有以此才能避免注定失败的社会主义(极其有害地接近于人民关于正义的理想)道路。可是,你要善于号召人民。布勃利科夫的第一份电报就是这样的号召,历史总有一天会把它作为创造性革命的开端而给予高度评价。

布勃利科夫心中因自己做过的这些事充满了这样的信念与赞赏。趁着电话铃声不响的空当,他在紧挨着的几个房间里踱来踱去,同时警觉地注视着身旁所发生的一切。安排了由鲁列夫斯基(原来他是个布尔什维克)负责的有人替换的严格值班。每班都配上四名交通学院的学生(他们的学院被来自彼得罗夫的步兵团占了,他们无处栖身),这些学生完全按值班人员分配。骑兵大尉索斯诺夫斯基是个招人喜欢的活跃人物,他徒劳无益地为自己的谢苗诺夫营士兵从营房里弄吃的——什么也没送来,但是,他开始从交通学院往这里走。

大尉自己则找借口来到楼上空出来的交通大臣住宅,在那儿,由于他保护了住宅免遭士兵抢劫,大臣家的女仆出于感激给他喝了葡萄酒。作为保卫处长,索斯诺夫斯基与布勃利科夫一起签署了各种各样的通行证。所有领导人——布勃利科夫、罗蒙诺索夫、鲁列夫斯基、什穆斯克斯的伙食,由一个通讯员的妻子(拉脱维亚女人,社会主义者)负责。普通职员来上班的不足一半,但没有他们,交通部里革命的脉搏跳动得更有力。在博洛戈耶扣押皇上的专列没能成功,在到达德诺的一路上也没搞成,这之后,罗江科却让步了,命令放皇上的专列到普斯科夫去。

这个虚弱的不中用的胖子!难道能跟这样的人一起闹革命吗?堕落的俄罗斯人民!在俄国没有钢铁般坚强的人!

跟杜马的电话交谈(有公务电话,也有打给熟人的电话)占去布勃利科夫的时间和精力最多,引起他极大的烦恼。杜马里一片惊慌,议论纷纷。光是取消罗江科从三个车站出发就得花多少精力呀!可他因此就没去成,这显然说明了杜马中任何人都不能当家做主,跟那个比他们所有人都强的工人代表苏维埃的会谈却在不断地进行。这可把布勃利科夫气坏了,知识分子的软弱限制了他们所有人,可是,他又不能再从这里蹦到他们那里去,给他们注入滚烫的铁水——这样就能战胜苏维埃。

塔夫里达宫里这个会谈可能毁掉整个革命,而且真的已经开始起破坏作用了:听说,杜马委员会为了把持政府各部,任命了一些人民委员,你看见了吧?被任命为交通部长的不是布勃利科夫,而是多布罗沃利斯基。

他们可真是彻底失去了理智!他们不仅忘记了把整个俄罗斯送给他们的布勃利科夫,忘记他已经在这里坐镇管理交通部,还扣押着克里格尔,而且忘记了派人民委员这个主意正是他布勃利科夫想出来的!对布勃利科夫个人来说,如果这两夜在塔夫里达宫里那毫无意义的拥挤中闲逛,得到的反而会更多!

他下定决心:不能让出交通部!

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他任命罗蒙诺索夫为副人民委员。

布勃利科夫与罗蒙诺索夫的关系复杂,后者曾在委员会里推翻过他的方案。可布勃利科夫现在是真诚地呼唤他参加革命。当然,布勃利科夫目光敏锐、嗅觉灵敏地注视着:一定要出现在胜利者之中。他不是个斗士,但在目前这种情况下,倒很胜任。

“等我当部长时,您不想当第一副部长吗?”

罗蒙诺索夫目光锐利地迅速瞥了一眼,说:“那沃斯克列先斯基呢?”

“他不合适。不是把他作为部长的后备人员了吗?他感到委屈。”

罗蒙诺索夫在做着漂亮的姿态:“我不希求因为参加革命而得到任何奖赏!”或者,“我习惯了工作,请任命我当个尼古拉路局或管理局局长。”可是,在这种时刻,哪能错过机会呢?一旦以后布勃利科夫挪了地方,高升了,他不就马上成了部长吗?

“那好吧,您看着办。”

“那就请坐下来,让我们商量一下首批任命名单。”

这时候,罗蒙诺索夫那个剃光了的脑袋从这个屋子到另一个屋子一闪一闪的,他打电话时坚定的男低音也使这里的所有人受到鼓舞:“加特契纳那里情况怎么样?”

“有两万名忠实的士兵。”

“什么叫忠实的?”

“就是不革命的。”

“你要永远牢记,这是些暴乱分子!忠实的,是那些站在人民一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