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八章

第二百四十八章

阿列克谢耶夫将军感觉自己的身体很不好,比昨天还糟。可夜里他还是不得安宁。这些操心事使他病倒了。

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时,他更加清楚地感到:如果皇上承认罗江科的委员会为社会内阁,那么,结果一定会很好,一切都会立刻稳定下来,也就不会有任何冲突了,军队也会没有顾忌地安心准备进攻。因此,只有说服皇上这一条途径。

可早上电报又多起来了。姆罗佐夫斯基从莫斯科发来电报说,从昨天起工厂开始罢工,工人们上街游行,解除警察的武装,到处聚集着人群。对彼得格勒的事变再也无法避而不谈了。

既然彼得格勒城里的局势稳定了,那就更有必要赶紧把这些事说清楚!夜里,从海军总参部发来的情报证实:彼得格勒的秩序是有点儿恢复了,军队更加服从杜马了。但是,必须有政权的坚决行动,以便使社会舆论满意,并且去跟革命者的宣传相对抗。

眼下格里戈罗维奇海军上将跟阿列克谢耶夫一样在患病,他没有与皇村联系,在等皇上陛下到达这里时直接向他报告,就把喀琅施塔得警备司令的电报通过阿列克谢耶夫转投来了。电报说从昨天起喀琅施塔得的警备部队也开始了暴动,并且没有人去平定,连一支可靠的部队都没有。

什么事都凑到一起了!彼得格勒局势稍有稳定,莫斯科和喀琅施塔得却又骚动起来了,因此,急需皇上向社会让步!阿列克谢耶夫越来越感到劝谏皇上的重担在肩,尤其皇上在途中很多情况都不了解,就更有必要劝说他。

阿列克谢耶夫连茶都没喝,一大早就开始起草给皇上的劝谏电,为的是使它在皇上一到皇村时就能发到,好让他立刻有个正确判断。他全文引述了姆罗佐夫斯基那封令人担忧的电报,预言说莫斯科的动乱必将波及俄罗斯其他的中心城市。那时,铁路将彻底陷入混乱,无法发挥其职能,军队将陷入毁灭性的运输供应缺乏,其内部也将发生动乱。

这样一环套一环地环环相扣,阿列克谢耶夫清楚地看到(他也是这样写的):革命在俄罗斯将不可避免,这也就预示着我们将极丢脸地结束这场战争,后果是极其严重的。当后方正进行着革命的时候,特别是在年轻军官中大学生占很大比例的情况下,无法要求军队安心作战。在这样的冲突中,他们能够带领自己的队伍吗?军队本身会不会先去响应动乱呢?

阿列克谢耶夫不停地往本来已经很长的电文里补充着:“我有义务忠实于皇上,忠实于誓言,这些义务要求我必须把一切都报告给您。现在,采取措施使居民安定下来还为时不晚。如果以武力镇压动乱,势必把俄罗斯和军队引向灭亡。应当赶紧支持杜马反对极端分子。为了挽救俄罗斯,挽救朝廷,要任命俄罗斯信任的人做政府首脑。唯一的出路就在这里。别人给您出的其他主意,会把俄罗斯引向灭亡和羞辱,给朝廷带来危险。”

阿列克谢耶夫好久没有写这样恳切的信了,写完之后,他感到心里十分轻松。

要赶紧发出去,虽然没法跟皇村直接联系,但是,可以通过总参谋部转,这样的电报在彼得格勒是不会有人扣留的。

电报发出去了。阿列克谢耶夫也喝口茶,提了提神。就在这时,来了一封意想不到的奇怪的电报,不知为什么,它来自诺沃索科尔尼基。电报说皇上专车从博洛戈耶转向了德诺,目前已过了瓦尔代。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

什么也没法弄明白,无论从博洛戈耶,还是从瓦尔代,皇上都没发出任何信息:他去哪儿了?去干什么?

可没过一个小时,大本营就收到了一封截获的电报,这封电报仍然是那个布勃利科夫发往文达夫路各站的。电文说,要用两列货车阻塞德诺站东面的会让站,使任何车辆都无法通过,无疑也包括皇上的专列在内。

署名是:国家杜马委员会人民委员,国家杜马议员……

国家杜马叛乱,扣押皇上专列?

罗江科?

难道昨天不该听信基斯利亚科夫的?

正当大本营里的人们疑惑不定的时候,埃韦特叫他们去接电话。阿列克谢耶夫由于有病没有去接,再说,他料想埃韦特也说不出什么要紧事。可是,真的出了要紧事。卢科姆斯基拿来了令人讨厌的电文字带。他都说了些什么呢?在将军的礼节允许的范围内,埃韦特对阿列克谢耶夫是否忠实于誓言提出了质疑。

这可真怪了!正是基于对誓言的义务,阿列克谢耶夫才向皇上提出最好的建议。

可又何必在意埃韦特呢?一九〇六年他要是大胆地组织进攻就好了。他以为用武力镇压动乱最省事,因为他跟军人生活在一起,性格粗鲁率直,又连普通教育都没接受完。这不,他急着要侮辱罗江科。

若是在一个小时前,阿列克谢耶夫还不会在意埃韦特。然而现在,他们发现布勃利科夫要扣留皇上(不都是以国家杜马的名义吗?)的苛毒企图后,必须在意他了。

结果,阿列克谢耶夫心中隐隐约约地形成一些想法,使他觉也没睡好:昨天对罗江科是不是过于屈从了?对他让步是不是太多了?阿列克谢耶夫今天早上在拟写给罗江科的电报稿时,就有些犹豫。现在,埃韦特的指责在催促他快点儿写。

虽然阿列克谢耶夫还不能推测其他四位总司令也有极端情绪,但是,埃韦特这么一发表意见,就把大本营的后背暴露出来了,使其失去了以全军名义讲话的依据。

对,对!现在清楚了:必须遏制罗江科。不要公开地对还很脆弱的杜马委员会造成伤害,还有,对罗江科本人要遏制,他也太自大了。

想到这里,阿列克谢耶夫又奋笔疾书,修改起电报稿来。他提醒那个茶壶——意指罗江科自高自大,自吹自擂,说:高级将官和整个军队都在遵照誓言,虔诚地履行对沙皇和祖国的义务,应当使军队免受有悖于誓言的影响——这个令人痛心的词被一个劲儿地重复着。然而,通过作战地区铁路发来的您给我和总司令们的电报和指示……杜马委员会不考虑军队管理的基本常识,这会导致无可挽回的后果。大本营与皇村之间联系的中断……还有与中央军事管理机关……皇上的专列在德诺站受阻……请紧急命令对专列放行……希望任何人不要越过大本营与作战部队的任何军官联系……希望大本营的通讯联络不受由您的低级官员组成的通讯社的监控……否则,我将不得不……

他确信,很容易就能构成数不尽的指责。可是,那个把天平彻底摆放到应有位置的、令人信服的军事方面的理由在哪里呢?阿列克谢耶夫不能采取粗暴的武力解决办法,否则会威胁到刚刚诞生的人民自由和刚刚开始的安定局面。他只能对罗江科个人发发脾气,但是,又不能动摇他那个目前唯一能够拯救首都的政权。

这封电报只能以不太激烈的口气结束,就说这样会使军队的食品供应受到破坏,甚至使军队挨饿,至于军队闹饥荒的后果,就让罗江科自己去想好了。

看来,没有什么能吓住他,只有用军队会挨饿来吓唬他。

这个天平不是药房的天平,而是带有铸铁平台的那种地磅,用它可以称装着黑麦的火车——粮车可是具有拉不回来的引力。

这封电报也发出去了。阿列克谢耶夫用一天的时间来清理心灵和遏制罗江科的傲慢劲头。但是,有一个决定不能变——寻求普遍和解,这是唯一理智的办法。

可是派出的部队的问题越来越无情地摆在面前:该拿他们怎么办呢?阿列克谢耶夫理智地看出,应该让他们停止前进,可是,他不敢自作主张。然而,又不能拖延这个问题不解决,因为军队已经集结起来了,有的已经出发了,眼看就要起不可挽回的冲突。可是,没有任何外部事件发生以帮助这件事解决。而皇上又离得越来越远了,想提建议却抓不到他的影儿,包括今天早上发出的这封劝谏电,也找不到他。

阿列克谢耶夫吩咐往普斯科夫打电话,他们离那里近些。可是,普斯科夫那边回答说,彼得格勒的秩序并没恢复,奥拉宁包姆、斯特列利纳和彼得戈弗的警备部队也加入了暴乱者行列。逮捕仍在继续,许多下级军官在彼得格勒街道上游逛,许多军官在街上被打死,肩章被撕掉。许多商店被破坏。

事情又向新的方向发展了……跟罗江科说的正好相反!现在还能信任谁呢?所谓完全平静看来只是表面的。阿列克谢耶夫高兴不起来,他所看清的事叫他大伤脑筋。

然而,昨天给伊万诺夫的宽慰人心的1833号电报已经答应发给埃韦特,虽然它看起来已经不合时宜,但也不能不发出了。(而伊万诺夫本人直到现在也没赶上这封电报!)

这一切该怎样相互协调呢?

既然选择了行动,那就该继续下去。1833号电报也要分发到各条战线。

来自高加索的电报说,那里一切平静如常。

来自埃韦特的消息是:他们仍在往外派兵。

西南战线情况如何呢……可能最简单:既然部队还没出发,那就暂且不让他们动。

而这是不会被看成按兵不动的。

他就这样给布鲁西洛夫下达了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