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录四:别打扰健康的人,好吗?
陈作兵
在美国心脏联合(American Heart Association,AHA 2017)学术年会上,AHA公布了新版高血压指南,指南把高血压的诊断门槛由舒张压90mmHg减低到80mmHg。按照这个新“标准”,年龄小于45岁的中国男士“高血压患者”将增加2倍,年龄小于45岁的中国女士“高血压患者”将增加1倍。全国突然增加了近千万的“高血压患者”,政府的医保池哭了,突然被戴上“高血压”帽子的近千万“高血压患者”:哭了,高血压药品、保健品的生产商笑了。
中国的医务界何去何从,我们是机械地采纳这个指南呢,还是走我们中国特色的健康道路?中国有将近5000年的历史,而西医进入中国的时间,不会超过500年。我们是否要用有500年进入历史的西药来解决我们5000年历史的健康问题呢?
作为长期工作在一线的临床医生,我从事过外科、急诊、重症监护、康复医学。我虽然长期接受西方医学的培养,但也非常喜欢祖国医学。就以高血压为例吧,高血压的发病机制未明,生活快节奏、饮食失衡、运动极度的缺乏、心脏负荷过度以及遗传因素,到底哪个是高血压的真正元凶,还是几个因素为联合杀手?这些都未明确。难道降压就是我们的目标吗?殊不知,不管如何包装、如何吹嘘,所有的高血压药物的作用机制都无外乎减小心脏收缩力、扩展外周血管或者利尿而已。而这些药物的副作用,心脏衰竭、电解质失衡、呼吸功能影响,考虑到了吗?
中国整体医学的创始人樊代明院士毫不客气地指出,西方医学推出的所谓医学指南,90%以上是错误的,不是背后有利益集团在推动,就是几个医学大咖在喝咖啡间隙拍脑袋决定的。
医学与一般自然科学的最大区别是,我们面对的是人,是活生生的、有思维的人,所以医学有不可预测性和不可重复性。医学每一次治疗的,后果都很难预测,在某一个人身上可能是手到病除,而在另一个人身上可能是雪上加霜。每个机体的特殊性也意味着医学无法重复验证。这也是现代医学的魅力所在。
论语里有一句话,曰:“君子不器。”何为君子不器?真正的君子不会沉迷于某项专门的手艺。沉迷于某项专门技艺的,永远成不了大师,只能是工匠,而不可能是建筑师。医生也是一样。一个医生如果没有自己独立的人文思维、博爱精神,那么专业再好,也只能是开刀匠。甚至,从某种程度上讲,专业越好,对社会的危害可能越大,南辕北辙。
美国的医改已经被证明是失败了。美国的医疗费用全球第一,但没有达到预期的健康。因此中国的健康问题必须依靠我们中国人自己的智慧。
要解决中国健康问题,必须从理念上更新甚至颠覆原来西医的一些观点。有中国特色的现代医学,必须重视以下三点。
其一,尊重生命。《吕氏春秋》中曰:“始生者天也,养成之者人也。”真正懂得养生的就是“天子”了。生老病死是生命的客观规律,人类生命的终极目标在于尽享天年,而不是要长命百岁。通俗地说,命中注定80岁的,就好好活80年,而不要由于疲劳、忧虑、疾病等只活79岁,也不要气管插管、留置导尿、人工呼吸等苟延残喘而活到81岁。既然来到了这个世界,就没有打算活着回去。生命无论长短,关键在于精彩。如果没有正确的生命观,以死亡作为评判我们医学的标准,那么我们从事的专业永远都是失败的,因为没有人能活着回去,只不过回去的路有很多条。
其二,尊重疾病。承认疾病的存在,与疾病和睦相处。有两种错误的观点。一种错误观点视疾病如仇人,与疾病殊死搏斗,最后两败俱伤。以前对于乙肝表面抗原阳性的乙肝患者,我们为了杀灭乙肝病毒,应用大量昂贵的抗病毒药物,最后患者可能发生肝硬化、肝癌。便宜了谁?两败俱伤。还有一种错误观点是视疾病如亲人,创造各种条件,忧虑、悲情等,帮助疾病发展扩散。现代医学的观点应该是视疾病如疾病,客观对待,不卑不亢,和睦相处,长期共存。对待恶性肿瘤细胞尤其如此。如果你知道我们人体内的红细胞每120天要全部换一次,体内长期有上千上万个肿瘤细胞,又不断地产生成千上万个新的肿瘤细胞,你就会明白,所谓的化疗药物杀死肿瘤细胞是多么的无知和可笑了。有人说过,当你手上有把锤子的时候,那你看任何东西都像颗钉子。当你从医生后,如果是胸外科,看到的可能只是胸部肿瘤;如果是脑外科的,看到的可能只是脑部血肿;如果是消化科的,看到的可能只是胃炎。长期下来,看到的就可能只是病,而不是人了。一叶障目不见泰山,何等可悲。
其三,尊重环境。我们生活在这个环境,我们无法改变它,就必须适应它。“观天之道,执天之行,尽矣。”冬天到了,就添衣服。夏天到了,就纳凉。顺其自然。任何挑战极限、违背自然的做法都有害无益。冬天就吃冬天的白菜,夏天就吃夏天的番茄。所谓“食其时,百骸理”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突然想起法国作家于勒·罗曼的戏剧《柯诺克或医学的胜利》写的20世纪初的一位法国医生,他创造了一个只有病患的世界,“健康的人都是病人,只是自己还不知道而已”。
柯诺克到一个叫圣莫希斯的乡村行医。当地居民个个身强体壮。柯诺克来了以后,首先要做的就是设法吸引这些活蹦乱跳的居民来诊所。为此,他拉拢村里的老师办了几场演讲,向村民夸大微生物的危险,告诉民众新医生要帮大家免费义诊,以防堵各种疾病大幅传播。
村子里的平静被打破了。当村民们知道自己生活在巨大的危险之中,正遭受各种疾病入侵时,候诊室很快被挤得水泄不通。就这样,无病无痛的村民被柯诺克诊断出大病大症,并被再三叮嘱务必定期回诊:许多人从此卧病在床。根据医嘱,每晚10点都要量一次体温。接下来的情形大家可想而知,整个村子简直成了一间大医院,而医生柯诺克、药店老板以及附近开餐馆的都成了有钱人。
我不是一个坚定的反科学主义者,我也正享受着现代科技给我带来的文明。同样,我并不反对医药带来的文明,但我竭力反对对生命的过度医疗化。正如德国《明镜周刊》的医药记者尤格·布雷希在“发明疾病的人——现代医疗产业如何卖掉我们的健康?”中写道,别打扰健康的人,好吗?
(刊于《人民日报》《光明日报》《健康报》《半月谈》《钱江晚报》等多家媒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