讨论与政策建议
1.“免费”与“收费”之争——基于杭州西湖与苏州园林、扬州瘦西湖的比较分析
实践队在走访调研阶段发现，诸如杭州西湖等部分5A级景区并不收取门票费，而扬州瘦西湖、苏州园林收取门票费用，扬州的三湾公园、大运河博物馆却是免费开放。这就引出了一个有趣的讨论——景区是否以及为何收费。
（1）区域间的比较。
相比于杭州西湖丰富的基础设施和充沛的资金来源，扬州市作为一个以旅游业为主体的较小的城市，无法承担全面免门票带来的财政压力。
“旅游”究竟是什么？一种解释是，旅游应当要“留住人”。游客到扬州市来，究竟能待几天？对绝大多数外地游客而言，可能满打满算就是两天，那么能不能把客流留住就是值得思考的问题。
杭州市早在2002年就开始陆续取消各景点的门票，使西湖的管理一体化。杭州市因此损失了西湖数亿元的门票，却获得了全国人民高度的认可，客流量大幅增加，极大地促进了杭州市餐饮、旅游、酒店等相关行业的发展。可以发现，杭州西湖门票免费的一个至关重要的前提是周边基础设施建设比较完善。扬州市则不然。餐饮、住宿等基础设施的不完善使游客在游览完景点后不会停留太久，社会效益和经济效益很难达到平衡。不成熟的基础设施建设一旦面对门票免费的情况，极容易导致游客不选择在景点附近消费的情况。
（2）区域内的比较。
在访谈中，三湾风景区的负责人提出这样一句有趣的见解：“能卖出票，其实就成功了一半，因为愿意掏钱就等同于游客的认可，而不是变成收费之后就没人来了。”瘦西湖独特的文化底蕴，使其在国内具有较高的知名度；但是三湾作为一个新风景区，不具有瘦西湖的知名度，一旦开始收费，或许就会面临无人问津的尴尬局面。
与此同时，三湾风景区和瘦西湖不同的角色定位也造成了门票是否收费的差异。三湾公园的影响力不仅仅辐射了周边的区域，还对扬州这座城市、以及对大运河文化保护贡献了极为深远的人文精神意义。因此，收费并不代表没有人文情怀，免费也并不是毫无益处。
实践队调查发现，现代社会中人们存在一定文化消费需求，越来越多的人愿意为自己感兴趣的文化买单。长远来看，人们“愿意”为文化产业付费，就是真正的认可。这样文化产业才能健康地发展，社会文化素养才会得到总体提升。就三湾风景区而言，未来也有可能进入收费的行列。值得注意的是，收费不是目的，只是大家认可它富有价值的第一步。通过收费，园区可以筛选出真正对运河文化感兴趣的旅客，以此提高景点文化底蕴。
2.公共服务区域合作在大运河文化带建设上的可能性
大运河文化带的建设需要沿线各省市、社会各主体的共同合作，同时大运河文化带概念的提出，为运河保护建设工作提供了合作的平台。大运河文化带建设是一个巨大的系统工程，纵向上需要在国家、省、市甚至更具体的行政单元形成合力，以运河为主线形成18个城市全面合作的协同创新体系，共同推进运河文化产业带的建设。
目前，各省市各部门之间展开初步的合作以建设好大运河文化带，最大限度发挥各方优势。苏州市的平江路历史街区和扬州市的双东历史街区互相引进优质特色商户。两地店铺的目标市场不同，相互引进特色产业扩大了双方文化的影响范围。扬州中国大运河博物馆是在南京博物院的指导协助下展陈运营的；文物升级是在国家文物局的支持下进行的——整个运河流域沿线有8个城市参与了文物征集，征集了大约1万件文物。
加强区域合作，形成合力共同建设大运河文化产业带，沿线城市在保留自身独特文化的基础上，寻求与其他文化和价值的内在联系和共同点，强化资源共建共享，同时，由于运河时空跨度大、地域面积广、区域间要素差异较大，各区域还要增强互补性，发挥自身优势力量，进而实现经济效益和社会效益的双重提升。[7]
3.生态效益、文化效益、经济效益是否可以兼得？针对现实情况的思考
生态效益、文化效益、经济效益都是一体多面的。大运河文化带建设的最终目标，就是实现三个效益的兼得。其实，三者呈现出一种动态平衡的微妙关系，一个都不能落下。
大运河文化带的开发，古运河的重生，给了运河沿线城市一个良好的契机，能够更加完善自身的基础设施建设。在党中央、省政府的直接领导下，运河沿线城市与周边城市以区域合作的模式进行建设开发，取得了不错的效果。然而，这一做法也带来了一定的问题，区域存在合作也存在竞争、过度开发会导致环境的破坏、居民整体参与度不高则弱化了大运河文化的普及程度和宣传力度等。因此，运河沿线城市应秉承互利共赢的理念，对环境适度开发、合理保护，以及提高居民的参与度和文化自信，是打造大运河文化带的关键的步骤。
生态效益的保障，需要政府的管理和规划部门的合理开发。以苏州市为例，对于苏州大运河，近些年相关部门一直在完成“航道四改三”工作，即将四级航道改成三级航道，拓宽、疏浚、挖深、架高两岸、确保航运、夏季泄洪。对于苏州市的大运河沿线文化遗产开发，苏州市政府采取了“全面保护，点状开发，重点项目”的发展模式。全面保护，按照文物的直线保护范围，对沿线所有点状的文物进行保护性修复。点状开发，即对于不具备开发条件的线路，严禁不符合主体功能定位的各类开发活动。苏州市政府原本打算开发“望亭—平望”游线，最后未开发的原因是：一是航道太宽，货运船只较多，安全性不够；二是有些码头之间距离较近，而货运码头不具备用来上下游客的条件；三是游船的起始点和终点不好把控，有些码头距离较远，比如存在一些情况，游客在望亭上了船，中途就不能下船，直到古城才能够下船，这种情况不方便游客观游风景。考虑到保护、安全和方便性，政府目前采取点状开发的模式。
文化效益是大运河文化带的核心价值。大运河文化要活态发展，就要保护好、传承好、利用好这种文化遗产的价值，就要做好文物的保护和利用，也就是要坚定文化自信。文化传承保护和利用的难度很大，想要让已经遭受破坏的古城重焕文化生机，存在一定困难。例如，苏州为了发展经济已经导致生态环境受到了一定的破坏，而国家文化公园战略的提出，通过建设大运河国家文化公园，及时把大运河文化遗产的保护提上了议事日程。同时，在开发建设相关文化产业项目时，要彰显出文化美学概念，要做到以“人”为主体，满足人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公众参与度就会提高，人们的文化自信也会得到提升。
经济效益是一个城市发展所必须探讨的问题。以经济建设为中心是实现高质量发展的核心和关键，为了文化资源的开发而忽略城市经济的长久发展也是不现实的。如何探索挖掘文旅IP，以“文旅+”模式探寻经济效益成为运河沿线各城市思考的问题。以扬州市为例，扬州中国大运河博物馆的建立孕育了一个热门的文旅IP，与此同时，游客穿着汉服“打卡”大运河博物馆更是成为短视频爆款内容。以此为依托，短时间来看，将文化宣传与消费需求紧密结合，带动游客在博物馆周边餐馆、汉服体验馆等店铺进行消费；长远来看，在政府的支持下，区域招商引资，进一步完善周边基础设施建设，从而带动三湾片区进一步发展。而三湾片区的发展可以助推整个扬州市加快城市转型，同时也带动了扬州市向南发展的大格局。三湾不仅仅是一个观光景区，更朝着一个度假区的定位发展。三湾大运河非遗文化街区所打造的一体式文化旅游空间，不仅提升了三湾片区的旅游吸引力，还提升了整个扬州市的文化旅游竞争力，促进了扬州旅游产业的升级。
大运河文化带的建设，在更加深远的发展道路上，闪耀着文化效益、生态效益、经济效益的光芒。
4.针对街区改造同质化、运河产品无序竞争问题的建议
（1）招商引资保有街区特色。
大运河文化带的建设过程中也存在街区改造同质化、运河产品无序竞争的问题。在与苏州市文广旅局机关党委一级主任科员徐征的谈话中，实践队成员询问了关于街区改造同质化、运河产品无序竞争等问题。
以苏州市平江路历史文化街区和山塘街历史文化街区为例。对于苏州本地居民来说，平江路更加富有生活色彩和文化气息，而山塘街则更偏向商业化氛围。全国各大连锁品牌商店选择开设在历史文化商业街区上，本质上是因为较大的客流量和宣传力度符合了商业主体的目标市场定位。街区上部分商户雷同并不影响各地独特的文化氛围和旅游开发方式。
规划人员在规划初期，一般不会对行业商会进行限制。对于地方特色产业，政府多采取鼓励和保护的态度。苏州市政府对本地文化底蕴较为深厚的商户提供租金补贴。苏州市文旅部门每年会进行店铺、商品的评选，引导合理竞争；对于园林、茶楼、书场的表演，政府会给予一定补贴；同时，对外宣传推广时，大力推广具有苏州特色的产品，吸引更多游客，带来经济效益。
店铺招商时，历史文化街区会优先考虑老字号产品或者非物质文化遗产。各地秉持协同发展的理念，输出本地特色产业，引入外地特色业态，互利共赢，不同地域也不存在绝对竞争。
（2）开发模式因地制宜。
苏州古镇的保护与开发借鉴了乌镇模式。在整体的吸引力上，依靠古城本身打造“无边界博物馆”，以多元化的形象满足游客对古镇的想象。用“最大的商业化”来对抗所谓的商业气息浓重、原生特色消磨等旅游场所开发过程中容易出现的弊端。
当时乌镇先对整个村落进行搬迁，把所有的居民都迁走，但允许居民回迁承包店铺，经营餐饮业、住宿业等，力图保留古镇原生韵味。乌镇是以最大的商业化打败无序竞争的商业化，但这个模式不能被完全复制，需要各地根据自身特色，把握政策话语，因地制宜发展特色产业。乌镇模式存在自身特殊性，想要复刻乌镇模式的困境有二：一是原生态古镇极为稀缺，现在去拆迁一个正在“生活”着的古镇，成本过高；二是想要保持古镇的原生态环境，需要古镇内部的历史文化积淀支撑和外界的巨大资本投入。有的古镇本身就是现代仿造的，没有自身的特色文化底蕴，花再大的宣传成本也无济于事。而乌镇不同，它作为活着的“历史”，本身就是人生活的场所，所以它的每一个场景，能够让游客想象到当时人们的生活模式，这种文化积淀可遇不可求，不能完全效仿乌镇的商业开发模式，所以周庄、同里就走了一条截然不同的开发路径。以同里为例，如果居民在古城里有房子，可用于自住或开店。如果想卖，政府出资，在合理的价格范围内收购房产的使用权，绝对不允许外界资本、无序竞争的商业进驻。政府以此规定业态，规范商业街秩序。
（3）运河游船产品收购。
近年来，苏州环城河上也开发了游船产品，曾经一度有六七家公司承包，竞争非常激烈。承包公司对外统一价格120元甚至更高，私下则开价人均10元到30元不等，造成了严重的无序竞争。在该模式下，导游带领游客上船，沿环城河游览一圈，配套的讲解设施也跟不上，导致环城河游客量减少，产品开发遭到破坏。后来，政府出资收购承包公司，合并为一家国有公司运营。现在，苏州环城河游船产品就由该国企经营管理。
事实上，政府完全收购民企，会造成产品的垄断，后续的服务质量也让人担忧，虽然规范了当时无序竞争的不良商业环境，但完全的政府垄断也存在一定弊端。
综上所述，管理主体的选择对相关产业的发展和历史文化街区的改造起到极其重要的作用。首先，政府要加强监管，确保管理主体的公平公正，更多地引进既能带来经济效益，又能更好保护传承文化遗产的项目。其次，管理主体本身要对市场经济有极强的敏锐度、对历史文化遗产有足够的关怀和敬畏之心。
指导教师评语
作为具有发达经济和深厚文化传统的苏州市、扬州市率先示范党中央关于生态文明建设的战略部署，积极响应号召，调整发展目标导向，围绕大运河文化带建设踔厉有为，进行了一系列的探索与实践，成绩斐然。研究扬州、苏州两地建设大运河文化带的经验方法，对我们解锁大运河沿线城市空间发展模式、赋能城市发展、创造人民美好生活环境以及讲好中国大运河故事具有重要意义。
实践团队前期精心筹划，组建多学科团队，主题明确，行动有序，利用暑期走访调研了相关部门，深入研读政策文件，回顾梳理了大运河文化带战略提出的背景，以大运河文化带建设作为核心主题，以扬州、苏州两地作为典型案例进行实地调研，围绕生态效益、文化效益、经济效益三大目标导向探索两地在建设大运河文化带过程中的发展路径，取得了令人可喜的成果。围绕调研主题所撰写的调研报告系统完整，数据翔实可靠，文字清晰流畅，思路目标明确。
实践团队通过调研发现，在地方政府的实践中，将文化传承和遗产保护作为核心任务，将环境治理作为发展根基，将文旅产业发展作为新兴动力，共同助力文化中国、生态中国的发展，对于满足人民对于美好生活的需求意义重大。与此同时，本团队总结出了运河沿线城市“全面保护、重点开发、点状项目”的这条综合发展思路，并针对大运河文化带建设现存的部分问题进行深入思考。总之，这是一篇讲事实、有依据、说道理的优秀调研报告！
（栗志刚 华中科技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副教授）
【注释】
[1]社会实践团队名称：华中科技大学公共管理学院赴江苏苏州、扬州调研大运河文化带建设社会实践队。
团队成员：纪念、潘汤泠、陈亦辰、李倩雨（新闻与信息传播学院）、徐梁（生命科学与技术学院）、代新维（电气与电子工程学院）。
报告执笔人：纪念、潘汤泠、陈亦辰、李倩雨、徐梁、代新维。
[2]侯兵，金阳，胡美娟.空间生产视角下大运河文化遗产重生的过程与机制——以扬州运河三湾生态文化公园为例[J].经济地理，2022，42（3）：160-1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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