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性素朴论

(二)性素朴论

北宋《老子》注家在人性的本质问题上,大多主张性素朴论。性素朴论起源于庄子。《庄子·庚桑楚》说:“性者,生之质也。”性是人生而具有的自然资质。《庄子·马蹄》云:“彼民有常性,织而衣,耕而食,是谓同德;一而不党,是谓天放。”这就是说,人之“常性”就是指人追求温饱的生命本能。因而,超出生命本能以外的东西,如仁义、嗜欲等等,都非人性所固有。庄子指出,儒家揭仁义于天下,“天下莫不奔命于仁义,是非以仁义易其性与”?(《庄子·骈拇》)同时,庄子也反对把情欲说成是人的本性,认为“盈嗜欲,长好恶,则性命之情病矣”(《庄子·徐无鬼》)。

由于庄子认为性中既无仁义,也无嗜欲,因此,性的本质是素朴的。《庄子·马蹄》说:“同乎无知,其德不离;同乎无欲,是谓素朴。素朴而民性得矣。”

北宋的一些《老子》注家继承了庄子的性素朴论,但对“素朴”的理解则又与庄子大不相同。

王雱注解《老子》第19章“见素抱朴”说:“不见物而见自性也。素者,性之质。人生而静,不染诸物,故无文而素。……朴者,性之全,以朴为本,以器为末。”

这是把素与朴分开来讲。素是指性本清净,就像一块白布,没有任何玷污。这显然是吸取了佛教的“性本净”说。但王雱又把它与儒家《礼记·乐记》的“人生而静,天之性也”之说揉合在一起,实际上是把“静”与“净”混而为一了。因为“静”是对“动”而言,而“净”则是对“染”而言,二者本来不是一回事。王雱虽然引用了儒家经典《礼记》中“人生而静”的话,实际上却是按佛教观点,把“静”曲解为“净”。

王雱说“朴者,性之全”,是以“朴”来指称性体全而未分的状态。而据《老子》第32章“道常无名,朴虽小,天下莫敢臣”的说法,朴也就是道。因此,王雱既说“道乃性之常”,又说“朴在人为性”。王雱以朴喻性,其目的是为了说明“性能成万法,而不主一器”。“朴散则为器”,若性体全而未分,则同于道而非器。同于道则无所不能。可见,王雱关于“朴者,性之全”的说法,其用意是强调保持性体本来全而未分之状态的重要性。

吕惠卿将“见素抱朴”解释为复性。他说:“素而不杂,朴而不散,则复乎性而外物不能惑,而少私寡欲矣。”所谓“不杂”也就是“不染诸物”,所谓“朴而不散”,也就是保持“性之全”。可见,吕惠卿的“性素朴论”,完全与王雱相同。

苏辙则只将性与朴联系在一起。他说:“朴,性也。”又说:“纯性而无杂矣,故曰复归于朴。”可见,他所谓的“朴”,是用来形容性之“纯而无杂”的状态。

章安则又与王雱一样,分别以素和朴来形容性之本质。他注解《老子》第19章“见素抱朴”说:“性本纯素,动为物染,则杂而不一。性静则纯一无物,自见如此,故曰见素。民性全于自然,而未向于物,一而不变,守而不脱,故曰抱朴。”可见,素是形容性之清净而无染,朴是形容性之自然全体。

江澂对素朴的解释也与王雱一样。他说:“素则不杂,朴则不散,素朴而民性得矣。”不杂是指不掺杂外物,即性本清净。不散则是指性体全而未分。

综上所述,我们可以看出,北宋《老子》注家虽然继承了庄子的性素朴论,但其内涵已明显不同。庄子所谓的素朴即是朴素的意思,是指人性中除了包含人的生命本能外,并无仁义、嗜欲等东西。仁义即是善,嗜欲即是恶,仁义、嗜欲均非性所固有,所以性是非善非恶的。而北宋《老子》注家的性素朴论,则是从主客关系的角度来看问题。他们所谓的人性素朴,主是要指人性本来与外物是分离的。受外物污染乃是性之蔽,而非性之“素”,随物而迁乃是性之散,而非性之“朴”(即全)。因此“性中无外物”就是北宋《老子》注家的性素朴论所要表达的主要意思。这显然是受佛教“心性清净,离客尘垢”(《舍利弗阿毗昙论》卷二十七)思想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