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科举取士与育材

论科举取士与育材

金朝取士,以词赋为重。故士人往往不暇读书、为他文。尝闻先进故老见子弟辈读苏黄诗,辄怒斥。故学者止工于律赋。问之他文,则懵然不知。间有登第后,始读书为文者,诸名士是也。

南渡以来,士人多为古学,以著文作诗相高。然旧日专为科举之学者,疾之为仇雠。苦分为两途,互相诋讥。其作诗文者,目举子为科举之学。为科举之学者,指文士为任子弟,笑其不工科举。殊不知国家敕设科举,用四篇文字,本取全才。盖赋以择制诰之才,诗以取风骚之旨,策以究经济之业,论以考识鉴之方。四者俱工,其人才为何如也!而学者不知,狃于习俗,止力为律赋。至于诗、策、论,俱不留心。其弊基于为有司者止考赋而不究诗、策、论也。

吾尝记故老云:泰和间,有司考诗、赋已定去取,及读、策论,则止用笔点庙讳、御名,且数字敷与涂注之多寡。有司如此,欲举子辈专精,难矣!

南渡后,赵杨诸公为有司,方于策论中取人。故士风稍变,颇加意策论。又于诗赋中,亦辨别读书人才。以是文风稍振,然亦谤议纷纭。然每贡举,非数公为有司,则又如旧矣。

刘祁:归潜志卷八,四库全书本。

泰和大安以来,科举之文敝。盖有司惟守格法,无育材心,故所取之文皆猥弱陈腐,苟合度程而已。其逸才宏气喜为奇异语者,往往遭绌落,文风益衰。及宣宗南渡,贞祐初,诏免府试,而赵闲闲为省试有司,得李钦叔赋,大爱之。盖其文虽格律稍疎,然词藻庄严绝俗,因擢为第一。又擢麻知几为策论魁,于是举子辈讹然诉于台省,投状陈告赵公坏了文格,又作诗讥之。台官时道贞奏其事,将覆考,久之方息。俄,钦叔中宏词科,遂入翰林,众始厌服。正大中,钦叔复为省试有司,得史学优赋,大爱之亦擢为第一。于是举子辈复大譟。盖史之赋比李尤疏,第以学问词气见其为大手笔,文赋中多用禽兽对属。众言何考官取此赋为魁?盖其中口味多也。又曰:可号学优为百兽家。俄学优对廷策,中之。议者亦息。

嗟乎!士皆安卑习陋久矣,一旦见其有轩昂峭异者,其怪骇宜哉。夫科举本以取天下英才,格律其大约也。或者舍彼取此,使士有遗逸之嗟!而赵李二公不循众好,独所取得人。彼议者纷纷,何足较也。

同前书,卷十。

国家养育人材,当如养木。彼楩楠豫章之材,封植之护持之,任其长成一旦可以为明堂太室之用。如或牛羊啮之,斧斤伐之,则将憔悴惨淡无生姿,或枯槁死矣,又安能有干霄拂云之势耶!士大夫亦然,国家以爵禄尊之,以语言使之精神横出,才气得伸锐于有为,然后得为用。倘绳以文法,索过求瑕,为之则有议。言之则有罪,将括囊袖手相招,为自全计矣。国家何赖焉!

余先君尝为言,如屏山之才,国家能奖养挈提,使议论天下事,其智识盖人不可及。惟其早年暂欲有为有言,已遭摧折,所以中年纵酒无功名心,是可为国家惜也。呜呼,自非坚刚不拔之志,超世绝伦之人,其遇忧患、遭废绌而不变易者,鲜矣哉!

同前书,卷十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