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文公年谱序

天生斯民，必有出乎其类者为之君师，以任先觉之责。然而非一人所能自为也。必并生错出。交修并发，然后道章而化成。是故有尧、舜则有禹、皋陶，有汤文则有伊尹、莱朱大公望、散宜生，各当其世，观其会通，以尽其所当为之分。然后天衷以位，人极以立，万世之标准以定。虽气数讪信之不齐，而天之爱人，阅千古如一日也。自此闾节授之法坏，射饮读法之礼无所于行，君师之枋，移于孔子，则又有冉闵颜曾君弟子左右羽翼之。微言大义，天开日揭，万物咸睹。自孔子没则诸子已有不能尽得其传者。于是子思、孟子又为之阐幽明微，著嫌辨似，而后孔氏之道，历万世而亡敝。呜呼！是不曰天之所命而谁实为之秦汉以来，诸儒生于籍去书焚师异指殊之后，不惟孔道晦蚀、孟氏之说，亦鲜知之。千数百年间何可谓无人，则往往孤立寡俦，倡焉莫之和也，绝焉弗之续也。

乃至国朝之盛，南自湖湘，北至河洛，西极开辅，地之相去，何翅千有馀里，而大儒辈出，声应气求，若合符节。曰极、曰诚、曰仁、曰道、曰中、曰恕、曰性命、曰气质、曰天理人欲、曰阴阳鬼神，若此等类，凡皆圣门讲学之枢要，而千数百年习浮踵陋，莫知其说者，至是脱然如沈疴之间，大寐之醒，至干吕、谢、游、杨、尹、张、侯、胡诸儒，切磋究之，分别白之，亦几无馀蕴矣。然而绝之久而复之难，传者寡而咻者众也。

朱文公先生始以强志博见，凌高厉空，自受学延平李子，退然如将弗胜，于是敛豪就实，反博归约，迨其蓄久而思浑，资深而行熟，则贯精粗，合外内，群献之精缊，百家之异指，毫分缕析，如瞟诸掌。张宣公、吕成公同心协力，以闲先圣之道，而仅及中身，论述靡竟。惟先生岿然独存，中更学禁，自信益笃。

盖自易、诗、中庸、大学、论语、孟子，悉为之推明演绎，以至三礼孝经下迨屈韩之文，周、程、邵、张之书，司马氏之史，先正之言行，亦各为之论著。然后帝王经世之规，圣贤新民之学，粲然中兴。学者习其读，惟其羲，则知三才一本，道器一致，幽采乎无极太极之妙，而实不离乎匹夫匹妇之所知，大至于位天地，育万物，而实不外乎暗室屋漏之无愧。盖至近而远，至显而微，非若弃伦绝学者之慕乎高，而哗出取宠者之安于卑也。猗其盛与！

吾友李公晦方子尝辑先生之年行。今高安洪史君友成为之锓本，以寿其傅。高安之弟天成属予识其卷首。呜呼！帝王不作而洙泗之教兴，微孟子，吾不知大道之与异端，果孰为胜负也。圣贤既熄而关洛之学与微朱子，亦未知圣傅之与俗学果孰为显晦也。韩子谓孟子之功不在禹下，予谓朱子之功不在孟子下。予生也后，虽不及事先生，而与公晦及辅汉卿广昔者尝共学焉，故不敢以固陋辞。

同前书，卷五十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