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复性论

(三)复性论

北宋学者以性命学说诠释《老子》的目的是为了提倡复性说。他们认为,对于人来说,最宝贵、最真实的东西就是由道所赋予的性,性外的一切都是虚幻不实的。然而世人却不明白这个道理,反而围着外物打转,“以物易性”,导致真性丧失。因此,他们大力提倡复性说,希望人们从“忘本失性”的状态中醒悟过来,向自己的真性复归。

北宋学者将《老子》中的许多文句都从复性的角度加以阐释,甚至认为《老子》的主旨就是复性。他们将复己之性和复民之性分别作为修身和治国的最终目的。一切行为是否合道,就在于它能否使人复性。悟道、行道与复性之间是可以划等号的:“道之大,复性而足。”

北宋《老子》注家提倡复性的前提,自然是认为人们大多已失性。王雱就明确提出:“三代之后,民无不失其性者”。吕惠卿也认为:“三代以来至于周衰,其文弊甚矣,民失其性命之情。”这显然是继承了庄子的观点。(《庄子·骈拇》说:“自三代以下者,天下莫不以物易其性矣!”)那么,人们失性的原因是什么呢?北宋《老子》注家大多继承了庄子的观点,认为原因就在于“以物易性”。如王雱说:“失性之人,忘其不赀之有,而贪逐外物。”苏辙说:“人始有性而已,及其与物构,然后分裂四出,为视为听为触,日用而不知反其本”,于是本性丧失。

既然人们由于逐物而失性,那么人们为什么会不守本性,而去追逐外物呢?北宋《老子》注家认为,根本原因就在于人们认为万物实有:“种种色相皆以为实,因生妄情,与接为摇,穷万世而不悟”。

北宋《老子》注家认为,实际上万物都是虚幻的,唯一真实的就是人的本性。如苏辙说:

“夫唯圣人知万物同出于性,而皆成于妄,如画马牛,皆非真实。”

“惟圣人知性之真,审物之妄,捐物而修身。”

因此,要做到不为外物所迷惑,首先就要在认识上来一个转变。苏辙称之为“去妄”。他说:“古之圣人,去妄以求复性。”“妄”就是对万物的妄见,即错误地认为万物是真实存在的。苏辙认为,只要认识到万物皆不真实,自然就不会去追逐外物,于是“性定而神凝,不为物迁”,人的本性也就基本恢复了。他说:

“苟一日知道,顾视万物,无一非妄。去妄以求复性,而性实无几。”

北宋《老子》注家认为,明白万物皆妄后,就应该做到对境无心,虽万物纷呈于前,而自己心中不起一毫欲念。因此,无欲是复性的关键。如陈景元说:“使民息爱欲之心,归乎虚静之本,则可以复其性命之原矣。”苏辙说:“见素抱朴,少私寡欲,而天下各复其性。”

但是,让人完全没有欲望是不现实的。人作为一个生命体,至少要有生存的欲望。北宋《老子》注家对这一点也是肯定的。如王雱即认为,复性并不排斥人的生存欲望。他说:“饱食暖衣,性所不免,欲此而已,不为有欲。”生存欲望是性所固有的,它并不导致人们失性。超出生存需要的各种欲望,如追求难得之货、驰骋田猎等等,才是人们复性的障碍。

北宋《老子》注家不仅认为外物皆妄,而且认为此身亦妄。在他们看来,众人执身爱身,也是失性的重要原因。如王雱说:“失性者妄有我体。”苏辙说:“性之于人,生不能加,死不能损。……然天下常患亡失本性,而惟身之为见。爱身之情笃,而物始能患之矣。”

他们认为,人之性得之于道,是永恒常存的,而身体则只不过是性的暂时寄居之处。形体有生有灭,而真性常存不改。如苏辙说:“夫惟达人知性之无坏而身之非实,忽然忘身,而天下之患尽去。”因此,要复性,就必须“忘身”。

认识到身物皆妄,这还只是思想上的复性。复性还有行为上的要求,这就是清静无为。陈景元认为,有为则必然伤性。他说:“有为既彰,偏执斯起,残贼互生,物失其性。”“人之云为有大有小,世之造事有多有少,云为造事皆损其天性,而失乎自然。”

北宋《老子》注家认为,有为之所以伤性,就在于它使人离静而动。《礼记·乐记》说:“人生而静,天之性也。”人的天性是静止的,动而有为,则性为物迁。因此必须无为。

当然,无为并不是要人静坐于闲堂中,完全不理事务。苏辙批评“枯槁之士以定灭性”,就是反对完全不理事务。他认为“复性则静矣,然其寂然不动,感而遂通天下之故,则动之所自起也。”人性本静,但也要感物而动,事来则应,只是在应事的过程中必须固守本性而不为外物所迷惑。即所谓“体性抱神,随物变化,而不失其真”。“真”就是指性。

综上所述,北宋《老子》注家所阐述的复性论的要旨,就是希望人们认识到身物皆妄,唯性为真,因而少私寡欲,清静无为。这样的复性论显然是佛、道交融的产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