泸州重修学记

泸故有孔子庙，在州郛之北，唐咸亨所建也。迨庆历四年，诏州县兴学，爰始除合以赢生徒。元佑五年，徒庙学于州南。绍兴中，始置教授自崇宁讫嘉泰，虽三历缮修，然今既三十年矣。某起家守泸，以故事谒先圣先师，堂序若将压焉，则撤而新之。前端门术，后建斋寝，左右列从祀位。念庙学不可混，更建东西序，筑师生之馆于外。尊垒爵洗故以梓，今范金为之，凡二百一十，焉有司制冕服，诸生制衣帻。

役未既，会其以君命召。士曰：“公无一言以告我乎？”某对曰：“吾幼而学之，孔孟之书也，壮而欲行之，率不与事俨。今愿窃有告焉。且古者国子舍于王宫，教于师氏，而时会于大司乐，以习诵弦，以学乐舞。万民居于此闾，教于塾师，而时属于州序，以受教法，以正齿位，皆非常廪之士也。自汉景时文翁为蜀郡守，立学官，置左右生，而郡国养士始此。武帝立博士弟子员，而大学养士始此。古者以有道有德者教国子，父师少师教于闾塾。盖礼所谓乡先生，国人所视为矜式者，故于射饮则为遵。自乡治废而教法坏，至新莽始于校学立经师，繇是相承。有郡文学，州博士之等，迨我庆历设教授之官始也。犹听举人自择。熙宁以后，命于朝廷，命于吏部，则皆听之资格矣。

古者有养老乞言，有旅酬合语。盖学校，公论所出也。自春秋至二汉，此意尚存。迨其后也，规约日繁，禁防日密，至蔡京专国，则宪禁申令，如谤讪朝政，如造为飞语，皆坐首罚。至于今，未之改也。虽然，是特学制之变耳，其如庙制则滋异昔闻。

古者祝祭享之别，不相僣渎，未有非鬼非族，而可以言庙，不尺不不暇不绥、不旅、不绎，而可以言享也。鲁哀公十七年，立孔庙于故宅阅千馀载，未尝出阙里也。汉儒所谓立学释典，未知先圣先师为谁，自载记之外无闻焉。迨魏齐王、晋武帝释奠于学，虽窃见史册而未有原庙也。唐武帝二年，庙周孔子胄监迨贞观定为孔子为先圣而黜周公。于是牲牢器币，日增月益，无异庙祧之祀矣。古老弟子之于师，子孙之于父祖，尊之而无以加也，则称字以别之，字之至贵，汉初犹然。而新莽不知仲尼之为尊也，妄为作谥，然宣尼之云未削其字也。至追崇之典代增，则以累谥为重、王封为贵矣。

古者惟功臣与享太丞未闻弟子从祀于师也。自建武祠七十二子于孔庙，然亦不出阙里也。贞观末，加以左卜诸儒，从祀大学，而武成王之祠亦启而为之。总章开元以来，又加诸儒以三等之爵，而州县学官，咸有后祀矣。夫是数者，孰非致隆极美之事？乃肇自汉景武，而盛于魏晋齐梁隋唐以后。然则五、三之典非与易、书、诗、春秋不可信与借曰昔人未及闻知，则美化善俗，宜有以远过三代，而民之淳漓，世之治乱，顾相反若此，则又何在？

大抵先王之时，其人则四民也，其居则六乡、三采、五比佛四闾也，其田则一井、二牧、三屋、九夫也，其食则九谷、六畜、五牲、三牺也，其服则九文、六采、五色、五章也，其官则三吏六联、五侯、九伯也，其教则五事、五典也，其学则六德、六行、五礼、六乐、五御、六射、六事、九数也。民少而习之，长而安焉，不夺于奇器异物，不挠于滛辞调行，不荡于奸声乱色，族闾所学，师友所讲，无适而非尧、舜、禹、汤、文、武、周公、仲尼之道。虽以周之叔季，而车轨书文行伦，草之或异也。自赵渠梁坏田制田政，燔诗书，道失民散，至汉而不能复。于是波滛邪遁之言，得以乘虚窃入。始也孔老离立，久之而释氏参焉。盖自天地山川、日月星辰、雨风震电，下至虫黾草木，皆为宫室衣冠，以肖人类，府吏胥徒，以象官府，以至民之日用饮食车服器皿，亦无一而不改先生之旧。举世由之，不以为疑也。使于是时，又不为之建学立师，示之以五三六经之准的，则生民之类，几何而不胥为夷也然则学盛而员广，庙隆而祀繁，其殆起于异端日炽，大道寖微之时乎！

士复请曰：“记学校者多矣，而不及此，亦曰生斯世也，而必古制之是，不其迂乎？”曰：“吾固知是古之无益，而不可以末之间也。千百年间，习焉不察，以郡县之制视邦国，以塔庙之议日庠序，以羌胡之教释圣言，今日无益而末之间也，是孰为有益乎？”乃次第其说，勒诸学官，以谂同志，相与敷求坠典，搜索遗言，期绍昔闻，开来哲。为万里建长治之策。呜呼，其无有闻风而兴起者乎？

同前书，卷四十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