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三桓的消亡

2.三桓的消亡

虽然三桓之间矛盾丛出不穷,但毕竟只是“兄弟内讧”,不足以危及三桓的生存。因此,当鲁哀公欲联越驱逐三桓时(前468年),三桓联合再一次驱逐了鲁公。至鲁悼公之时(前466—前429)仍然是“三桓盛,鲁如小侯,卑于三桓之家”[5]。但时过21年之后,鲁穆公以公仪休为相,三桓显然已经失去了控制鲁国政治的能力。而且,自此以后三桓便销声匿迹,几乎史不见载。三桓的消亡成了千古之谜。

战国时期三桓的下落如何?在史学界引起了不少的争议。但因史料缺乏,至今仍没有明确的解释。

《孟子·万章下》载有“费惠公”其人,孟子称之为“小国之君。”对此,前人一直不得其解。南宋时,王应麟提出了一个大胆的推测:“《孟子》引费惠公之言,谓‘小国之君也’。春秋时费为季孙氏邑。《史记·楚世家》有‘邹、费、郯、邳’,盖战国时以邑为国者。意者鲁季孙氏之谮欤?”[6]他推测此“费惠公”可能便是鲁季孙之后。

这一猜测得到了后世大多数学者的认同。因为先秦时以费为国名或邑名者有三:其一为夏后氏所建之古国,国址当在今山东省鱼台县境内。此费已在春秋初年为鲁国所兼并。其二为滑国都城,城址约在今河南偃师县附近。滑在春秋时为秦所灭,其地后并入晋。其三即季孙氏之封邑,在今山东费县附近。由各种迹象看,战国时期的费国只能是今山东费县境内之费。

但是,季孙氏之费又是如何由封邑而变为小国的呢?我们认为它是由鲁之封邑先扩张为鲁之封国,而后才独立为小国的。

大约在鲁悼公之时,季昭子、孟敬子执政,三家各以其封邑为中心,规模已同于封国。其时,“鲁如小侯,卑于三桓之家。”孟敬子也承认“吾三臣之不能居公室也,四方莫不闻矣”[7]。三桓大有与公室分立之势,其情形类似晋幽公时韩、赵、魏之大于公室。

悼公后期,季孙氏已被称为“费君”,大概费已成为鲁的封国。也大约是此时,悼公有联越伐费之举。《说苑·尊贤》载:“鲁人攻鄪,曾子辞于费君曰:‘请出,寇罢而后复来。请姑毋使狗豕入吾舍’。鄪君曰:‘寡人之于先生也,人无不闻。今鲁人攻我而先生去我,我胡守先生之舍?’鲁人果攻鄪而数之罪十,而曾子之所争者九。鲁师罢,鄪君复修曾子舍而后迎之。”“鄪”即费。《孟子·离娄下》载:“曾子居武城,有越寇。或曰:‘寇至,盍去诸?’曰:‘无寓人于我室,毁伤其薪木。’寇退,则曰:‘修我墙屋,我将还’。寇退,曾子反。”焦循正义引或说谓“越寇季氏,非寇鲁”。二者所记基本一致,证明悼公之时确有联越伐费(季氏)之举。

此时,季孙氏虽号称“费君”,其实为鲁之封君,并未独立,费仍为鲁地,季孙氏的身份也仍是上卿。《战国策·秦策》载:“昔者曾子处费,费人有与曾子同名族者而杀人。人告曾子母曰:‘曾参杀人。’曾子之母曰:‘吾子不杀人。’织自若。有顷焉,人又曰:‘曾参杀人。’其母尚织自若也。顷之,一人又告之曰:‘曾参杀人。’其母惧,投杼逾墙而走。”无论其事有无,这说明在当时人的心目中费仍为鲁辖地。虽在费杀人,仍要受鲁法,故身在鲁国的曾参之母惧而走。战国时封君的特点之一便是:即使在封国内也必须奉行宗国统一的法令。

《礼记·檀弓》载:“曾子寝疾……童子隅坐执烛。童子曰:‘华而睆,大夫之箦与?’子春曰:‘止!’曾子闻之,瞿然曰:‘呼’曰:‘华而睆,大夫之箦与’。曾子曰:‘然,斯季孙之赐也。我未之能易也。元起易箦。’”《论衡·感类》篇也载:“鲁季孙赐曾子箦,曾子病而寝之。童子曰:‘华而睆者,大夫之箦’。而曾子感惭,命元易箦。盖礼,大夫之箦,士不得寝也”。这也证明:终曾子(前505—前432)之世,季氏虽称“费君”,但仍为鲁卿大夫。

《水经注·济水》引《竹书纪年》:“幽公十三年,鲁季孙会晋幽公于楚丘”。晋幽公十三年,当鲁元公八年(前421)。说明至鲁元公前期,季孙氏还曾为鲁帅军出征。

鲁元公中、后期,三桓家族发生了一系列意料不到的变故。首先是季孙氏内部发生了内乱,即“季孙氏遇贼”。事情的由来传说不一,有人说是因“季孙氏好士,终身庄,居处衣服常如朝廷。而季孙适懈,有过失,不能常为也。故客以为厌易己也,相与怨之,遂杀季孙”。也有人认为是季孙氏所用非人的结果。“南宫敬子问颜涿聚曰:‘季孙养孔子之徒,所朝服与坐者十数而遇贼,何也?’曰:‘昔周成王近优侏儒以逞其意,而与君子断事,是能成其欲于天下。今季孙养孔子之徒,所朝服而与坐者以十数,而与优侏儒断事,是以遇贼”。事情的详细经过虽不甚清楚,但无论如何季孙氏曾有内乱当是事实。此遇贼之季孙大概便是季昭子,因为先秦以“昭”为谥者多无善终。

《韩非子·说林上》所言“鲁季孙新弑其君而吴起仕焉”,也是指此事而言。许多人认为此鲁当即鲁悼公,以为其之所以谥“悼”,当与被弑有关。钱穆先生则认为:“悼之为谥,盖因前君被杀”,“考春秋以来,如晋厉公弑于栾书、中行偃;齐晏孺子弑于田乞;卫出公被逐亡死;楚声王盗杀之,皆不得其死,其次立之君皆谥悼。谓其恐惧从处,承叛乱之余即位也。”[8]所言甚是。但钱穆也认定所弑之君当为鲁公,因查战国时鲁并无被弑之君,于是便断定:“盖韩子误记,不足信。”[9]简单地否定了这一记载。其实细味《韩非子》文意,“新弑其君”之君不是指鲁公,而是指“费君”,即季孙昭子。

《韩非子·说林上》全文是:“鲁季孙新弑其君而吴起仕焉。或谓起曰:‘夫死者,始死而血,已血而衄,已衄而灰,已灰而土。及其土也,无可为者矣。今季孙始血,其毋未可知也。’吴起因去之晋”。如上所言,季孙氏此时已称“费君”,此“君”当然可以理解为“封君”,而不是鲁之国君。“鲁季孙新弑其君”应理解为“鲁季孙氏新弑其君”或“鲁季孙家新弑其君”,即指季孙(费君)遇家贼,为其臣下所害之事。文中明言“夫死者,始死而血”,下又言“今季孙始血”,被弑者显然是指季孙无疑。

吴起仕鲁有许多传说与记载,诸如求学于曾子、杀妻求将、为鲁破齐等,显然不会是短时期的事。这里所言“吴起仕焉”是指欲仕于季孙(费君),恰逢季孙氏内乱,或以为季孙氏将由此一蹶不振,故劝吴起离去。时当在鲁元公晚年。

此时,齐又乘机攻鲁。元公十八年(前412),齐田白伐鲁,“取一都”[10],鲁地大的城邑不多,除鲁都外,唯郈、成、费,“有宗庙、社稷之主”,称“三都”,臧孙氏之防尚不在“都”之列。故此为齐所取之“都”当即是叔孙氏之封邑郈(当今山东东平东南)。叔孙氏由此破灭,下落不明。

鲁元公二十一年(前408),齐又举兵伐鲁,取成(今山东宁阳东北)。孟孙氏之封邑亦被攻破,其子孙散流各地,一部迁邹,孟轲即其后。

经过元公中、后期的一系列变动,三桓失其二,季孙氏也元气大伤。故鲁穆公(前407—前382)即位之后便不再以三桓为虑,大胆地采取了一系列集权措施,任博士公仪休为相,排斥、打击传统世袭贵族势力。

大约在鲁穆公中、后期,季孙氏已无力再左右公室,反有为公室废弃的危险,只好退保于封国,不久便拥费独立为小国。

穆公二十三年(前385),齐曾一度攻破鲁都,季孙氏大概是乘此之机独立于费。《孟子·万章下》载:“费惠公曰:‘吾于子思,则师之矣;吾于颜般,则友之矣;王顺、长息则事我者也’。”子思也曾为鲁穆公之师,足见此费惠公距鲁穆公时不远,或者即是费国开国之君。

季孙氏之费虽由鲁之封国独立为小国,只不过是保住了季孙氏世袭其位的特权而已。费之国势当然与宗国鲁无法相比。《吕氏春秋·慎势》论及当时国势云:“以大使小,以重使轻,以众使寡,以王者之所以家以完也。故曰以滕、费则劳,以邹、鲁则逸,以宋、郑则犹倍日而驰也,以齐、楚则举而加纲旃而已矣。所用弥大,所欲弥易”。由此可见,战国时费与滕类,是最小一级(四等)的城邑国家。

费以弹丸之地背鲁而面对齐、楚,失鲁必亡。费为鲁东南门户,失费,鲁亦难保。故费、鲁必须相依为命。《水经注·泗水注》引《鲁连子》载:陆子谓齐湣王(前300—前283)曰:“鲁、费之众臣,甲舍于襄贲者也”。显然是两国联兵抗敌。

费之亡失考,约与鲁同时。因为公元前282年时,楚人的言论中还把“邹、费、郯、邳”与“齐、鲁、韩、魏”并列。时当鲁文公时期,文公之后便是鲁亡国之君顷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