赠文潜甥杨克一学文与可画竹求诗①
与可画竹时，胸中有成竹②。
经营似春雨，滋长地中绿。
兴来雷出土，万箨起崖谷③。
君今似与可，神会久已熟。
吾观古管葛，王霸在心曲④。
遭时见毫发，便可惊世俗⑤。
文章亦技尔，讵可枝叶续⑥。
穿杨有先中，未发猿拥木⑦。
词林君张舅，此理妙观烛⑧。
君从问轮扁，何用知圣读⑨。
①文潜，即张耒。杨克一，生平不详。文与可，即文同。
②胸中有成竹，苏轼《文与可画筼筜谷偃竹记》：“故画竹必先得成竹于胸中。”
③箨，笋壳，此代指新竹。
④管葛，齐桓公相管仲与蜀汉丞相诸葛亮，并古代名相。王霸，王业与霸业，代指治国谋略。此以治国为喻，谓谋略在各自心中，而非蹈袭前人，艺术亦当如此。
⑤遭时，犹逢时。见毫发，谓其能洞察一切。
⑥文章，此用其广义，亦包括绘画艺术。讵可，岂可。枝叶续，一枝一叶地继承。
⑦穿杨，《战国策·西周策》：“楚有养由基者善射，去柳叶者百步而射之，百发百中。”先中，箭尚未发被射者已惊慑如被射中，因必被射中。未发猿拥木，《淮南子·说山》：“楚王有白猿，王自射之，则搏矢而熙。使养由基射之，始调弓矫矢，未发而猿拥柱号矣。有先中中者也。”此以射为喻，谓艺术亦当出神入化，有发必中，亦即须胸有成竹之意。
⑧观烛，明白洞澈。
⑨轮扁，《庄子·天道》：“桓公读书于堂上。轮扁斫轮于堂下，释椎凿而上，问桓公曰：‘敢问公之所读者何言耶？’公曰：‘圣人之言也。’曰：‘圣人在乎？’公曰：‘已死矣。’曰：‘然则君之所读者，古人之糟粕已夫！’桓公曰：‘寡人读书，轮人安得议乎！有说则可，无说则死。’轮扁曰：‘臣也以臣之事观之。斫轮，徐则甘而不固，疾则苦而不入，不徐不疾，得之于手而应于心，口不能言，有数存焉。于其间，臣不能以喻臣之子，臣之子亦不能受之于臣，是以行年七十而老斫轮。古之人与其不可传也死矣，然则君之所读者，古人之糟粕已夫！’”圣读，犹圣人之言。此处轮扁即喻指张文潜，谓君舅深通此理，可从而问之，而不要墨守前人之成规。
★赞扬文与可画竹，要在“胸中有成竹”。称许杨克一学艺，重在“神会久已熟”。皆切中肯綮。中段启发杨生。“王霸在心曲”，犹岳武穆所谓“运用之妙，存乎一心”。继承前人，必须领会神理，而不在一枝一叶的模仿；换言之即要通过实践，自己体会。东坡、山谷皆精通文艺，论艺之作甚多，其深刻精警亦无有过于无咎此篇者。全篇结构亦甚严密，实宋人艺论佳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