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 叹①
一鸦飞鸣窗已白，推枕欲起先叹息。
翠华东巡五十年，赤县神州满戎狄②。
主忧臣辱古所云，世间有粟吾得食③？
少年论兵实狂妄，谏书劾奏当窜殛④。
不为孤囚死岭海，君恩如天岂终极？
容身有禄愧满颜，灭贼无期泪横臆⑤。
未闻含桃荐宗庙，至今铜驼没荆棘⑥。
幽并从古多烈士，悒悒可令长失职⑦？
王师入秦驻一月，传檄足定河南北⑧。
安得扬鞭出散关，下令一变旌旗色⑨！
①宋孝宗淳熙元年（1174）作，时陆游在蜀州通判任。
②翠华，天子车盖以翠羽为饰，因而代指天子车驾。翠华东巡指宋高宗南渡都于临安。高宗建炎元年（1127）至陆游作此诗凡四十八年，五十年举其成数。赤县神州，战国时驺衍称中国为赤县神州。见《史记·孟子荀卿列传》。此指中原地区。
③主忧臣辱，君主有忧，臣下之辱。《史记·范雎传》：“昭王临朝叹息，应侯进曰：‘臣闻主忧臣辱，主辱臣死，今大王中朝而忧，臣敢请其罪。’”有粟吾得食，即使有粟吾岂得食。
④“少年”二句，孝宗乾道二年（1166），陆游为隆兴通判，极力支持张浚北伐。北伐失败，言官劾陆游“交结台谏，鼓唱是非，力说张浚用兵”，被免职。
⑤臆，胸。泪横臆，犹泪满襟。
⑥含桃，樱桃。《礼记·月令》：仲夏之月，“是月也，天子乃以雏尝粟，羞以含桃先荐寝庙。”铜驼没荆棘，《晋书·索靖传》：“靖有先识远量，知天下将乱，指洛阳宫门铜驼叹曰：‘会见汝在荆棘中耳！’”“未闻”二句，谓南渡以后，中原长期沦陷，未能祭祀北宋诸帝宗庙，旧都汴京仍荒榛芜没。
⑦幽并：幽州，今河北和辽宁一带。并州，今山西北部和河北西部。悒悒，抑郁忧愁貌。
⑧“王师”二句，陆游主张从西部出兵恢复中原，认为宋军只要进入秦中，则大河南北可传檄而定。
⑨散关，即大散关，在陕西宝鸡县西南，大散岭上，为秦岭南北交通要冲，南宋西北边防重镇，宋与金西部以散关为界。
★明代郎瑛谓“陆放翁《晓叹》一篇，《书愤》一律，足见真情”。本篇确代表了放翁的抗敌思想和爱国精神，终诗人六十年的创作活动，无不贯串着这一主旋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