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陆放翁诗卷后
天宝诗人诗有史,杜鹃再拜泪如水①。
龟堂一老旗鼓雄,劲气往往摩其垒②。
轻裘骏马成都花,冰瓯雪碗建溪茶③。
承平麾节半海宇,归来镜曲盟鸥沙④。
诗墨淋漓不负酒,但恨不饮月氏首⑤。
床头孤剑空有声,坐看中原落人手⑥。
青山一发愁濛濛,干戈况满天南东⑦。
来孙却见九州同,家祭如何告乃翁⑧!
①天宝诗人,指杜甫。杜甫在安史之乱以后的诗作,反映社会丧乱,系心国家和人民的命运,被称为诗史。杜鹃,鸟名。据传周代末年,蜀国君主杜宇称帝,名曰望帝,后禅让退隐,死后魂化杜鹃。见《华阳国志·蜀志》。杜甫《杜鹃》诗云:“杜鹃暮春至,哀哀叫其间。我见常再拜,重是古帝魂。”杜鹃再拜,含有眷怀君国之意。此用杜甫引出放翁。
②龟堂一老,指陆游,龟堂为陆游在山阴所建堂名。摩其垒,逼近对方营垒。《左传》宣公十二年:“摩垒而还。”二句谓放翁旗鼓雄壮,其劲气往往摩杜陵之垒。
③“轻裘”句,指陆游淳熙初为成都府安抚司参议官。“冰瓯”句,指陆游淳熙中提举福建常平茶盐公事。建溪在福建北部,为闽江北源。
④麾节,地方大员的旌麾与符节,句谓陆游历官各地。镜曲,镜湖之曲,指陆游晚年家居山阴,在镜湖之滨(按镜湖在今浙江绍兴境,已淤塞成为农田)。
⑤月氏(zhī),又作月支,古部族名,游牧今甘肃西部。《史记·大宛传》《汉书·西域传》皆载,匈奴老上单于杀月氏王,以其头为饮器。此以月氏代指金统治者(饮器,原意为溺器,林景熙理解为饮酒之器)。
⑥床头孤剑空有声,用陆游《三月十七日夜醉中作》“敌人未灭心未平,孤剑床头铿有声”后一句而易一字。空有声,谓放翁空有满腔壮志,未能充分发挥。坐看中原落人手,指中原长期陷于金人。
⑦“青山”二句,谓元军南下,东南相继沦陷。
⑧来孙,泛指陆氏裔孙。元军灭宋,上距陆游之死已六十六年,陆氏子孙当已到第四代。九州同,指元蒙统一中国。放翁《示儿》诗云:“死去元知万事空,但悲不见九州同。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陆氏临终,犹望恢复中原,统一祖国。而今宗国沦亡,连东南半壁山河也未能保住,整个国家全沦于异族,九州虽“同”,将何以告乃翁!笔落至此,何等沉痛!
★歌颂放翁,亦即勉励自己的操节;哀悼放翁,亦即痛心宗国的沦亡。林景熙诗,实陆放翁激昂慷慨的爱国诗章凄凉的馀响。白石樵唱,即使只此一章,亦足以作为宋代遗民诗歌的代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