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室壁画是古人为安葬逝者而修造的墓葬的组成部分,几乎所有题材都要围绕墓葬设计者的意愿来选择和组织,因此它首先反映了当时的丧葬观念。或者说,壁画设计者不是要通过这些画面向今天的人们传达魏晋的历史,而是为了奉死送终。当然,画面脱离不了社会经济、政治、文化背景,所以,经过对画面的分析,可以探讨魏晋时期河西地区少数民族的状况。

魏晋墓壁画中的少数民族形象基本上涵盖了当时河西重要少数民族。汉代开发之前,河西走廊已是众多民族蕃息之地。月氏、乌孙是最早的两支。古代羌族与河西也有关系,曾经在河西一带繁衍发展。秦汉之际,匈奴驱逐月氏、乌孙和羌人,一度称雄河西。河西四郡设立后,汉族人口大量涌入,汉族也成为河西主要民族之一。

魏晋十六国时,“夷虏内附”,周边民族内徙增多。在河西走廊,就有“赀虏”、卢水胡等。“赀虏,本匈奴也,匈奴名奴婢为赀”[25]。确切地说,赀虏是匈奴族遗留在河西走廊的一支力量,是一个以匈奴为主体,混合了羌、丁零、西域等民族成分在内的群体。卢水胡与赀虏类似,是匈奴支裔,原世居张掖黑河流域,后来聚集力量,壮大于河西[26]。另一民族是“河西鲜卑”,它是魏晋时活动于河西走廊的众多鲜卑部落,以秃发部最为强盛。氐族吕光建后凉,秃发鲜卑建南凉,卢水胡沮渠蒙逊建北凉,它们一度成为河西的统治民族。众多民族迁入,使得民族构成更为复杂,社会生活更加丰富多彩。墓葬壁画中出现的氐、羌、鲜卑、龟兹等少数民族形象正是这一历史现象的体现。

壁画反映出魏晋时河西少数民族的政治、经济和文化等各个方面。河西早期的居民,以从事畜牧业为基础。河西走廊水草丰盛,宜于畜牧。汉武帝后,河西的农业经济兴起,但是畜牧业仍然继续发展,故有“河西畜牧为天下饶”之说。众多游牧民族,如羌人、鲜卑、赀虏等,它们的畜牧业优势得到进一步发挥。长期居住在河西的汉族,作为主体民族除了经营农业以外,有的也兼营畜牧业,他们的田庄里往往牛马成群。墓室中大量的少数民族放牧情景印证了河西走廊畜牧业的发达。

祁连山终年积雪,夏日融化,给农田灌溉提供了便利。西汉中期后,河西的农业逐步发展。许多游牧民族的经济生活虽然以畜牧业为主,但农业的比重不断增加。再加上魏晋统治者“劝课农桑”,奖励农耕,河西走廊演变成以农业和畜牧业为主要产业的区域。农作图、采桑图中披发或深目高鼻者,就是对某些少数民族生产状况的写照。

河西走廊多民族杂居,这是实现融合的先决条件,也有助于民族融合。内徙民族的汉化是总趋势,《三国志·乌丸鲜卑东夷传》记载魏晋时的氐族,“姓如中国之姓矣”,“多知中国语”[27]。但各地区不尽相同,河西就曾经出现鲜卑化、匈奴化,特别是羌化等现象。各民族相互接触,在经济、政治、文化、习俗上都会造成彼此间的相互影响,从而出现异源同流的发展趋势。历史上曾经存在羌、鲜(卑)不分的现象,可能与融合有关。史书记载,“羌胡被(披)发左衽”[28],河西鲜卑也曾经“被发左衽”[29],服装、发式有共同之处;鲜卑人有以穹庐为舍的生活习俗,羌人也有居穹庐的传统。穹庐,即帐慕、庐帐,适合游牧。它很可能是游牧民族比较普遍的用品,不一定为某一民族所独有。具体到壁画上,酒泉西沟的汉族男子与羌女可以看作是融合或通婚;披发羌女回穹庐一方面属于融合,另一方面来看这本身就是羌人的传统生活方式。

河西走廊是沟通中西的要道。壁画中的龟兹人和丁家闸5号墓的腰鼓[30],可证实十六国时期西域乐舞(龟兹乐)已经传入河西。龟兹乐所用乐器除笙箫外,主要是鼓,有毛员鼓、答腊鼓、腰鼓、羯鼓等多种,北朝至隋唐时,在中原风靡一时。

河西走廊民族关系错综复杂,存在民族矛盾、民族冲突和压迫。汉族统治者往往排斥、压制异族,有时候表现得特别明显。少数民族大多出现在墓室的采桑、农作、畜牧、守卫、运输、炊事图等画面中,而宴饮、出游、狩猎图中则见不到他们的踪迹。不同容貌和装束的各民族共同生产,反映了河西地区的民族关系,他们在相对稳定的环境中推动河西的发展和进步。

图1 河西魏晋墓壁画少数民族形象(一)

图2 河西魏晋墓壁画少数民族形象(二)

原刊于《华夏考古》2010年第4期

【注释】

[1]甘肃省文物队:《嘉峪关壁画墓发掘报告》,北京:文物出版社,1985年,第49页。

[2]陈寿:《三国志》卷30《乌丸鲜卑东夷传》,北京:中华书局,1959年,第858页。

[3]甘肃省文物队:《嘉峪关壁画墓发掘报告》,北京:文物出版社,1985年,第59页。

[4]张宝玺:《嘉峪关酒泉魏晋十六国墓壁画》,兰州:甘肃人民美术出版社,2001年,第294页。

[5]甘肃省文物队:《嘉峪关壁画墓发掘报告》,北京:文物出版社,1985年,第59页。

[6]甘肃省文物队:《嘉峪关壁画墓发掘报告》,北京:文物出版社,1985年,第60页。

[7]范晔:《后汉书》卷87《西羌传》,北京:中华书局,1965年,第2875页。

[8]甘肃省文物局:《甘肃文物菁华》,北京:文物出版社,2006年,第204页。

[9]甘肃省文物考古研究所:《甘肃酒泉西沟村魏晋墓发掘报告》,《文物》1996年第7期。

[10]甘肃省文物考古研究所:《甘肃酒泉西沟村魏晋墓发掘报告》,《文物》1996年第7期。

[11]甘肃省文物队:《嘉峪关壁画墓发掘报告》,北京:文物出版社,1985年,第68页。

[12]范晔:《后汉书》卷90《乌桓鲜卑列传》,北京:中华书局,1965年,第2985页。

[13]范晔:《后汉书》卷90《乌桓鲜卑列传》,北京:中华书局,1965年,第2979页。

[14]白翠琴:《魏晋南北朝民族史》,成都:四川民族出版社,1996年,第30页。

[15]甘肃省文物队:《嘉峪关壁画墓发掘报告》,北京:文物出版社,1985年,第69页。

[16]张宝玺:《嘉峪关酒泉魏晋十六国墓壁画》,兰州:甘肃人民美术出版社,2001年,第53页。

[17]甘肃省文物队:《嘉峪关壁画墓发掘报告》,北京:文物出版社,1985年,第57页。

[18]甘肃省文物队:《嘉峪关壁画墓发掘报告》,北京:文物出版社,1985年,第57页。

[19]房玄龄:《晋书》卷97《四夷·龟兹国》,北京:中华书局,1974年,第2543页。

[20]甘肃省文物队:《嘉峪关壁画墓发掘报告》,北京:文物出版社,1985年,第49页。

[21](北宋)沈括:《梦溪笔谈》卷1,北京:中华书局,1985年,第3页。

[22]甘肃省文物考古研究所:《酒泉十六国墓壁画》,北京:文物出版社,1989年。

[23]甘肃省文物考古研究所:《酒泉十六国墓壁画》,北京:文物出版社,1989年。

[24]甘肃省文物考古研究所:《酒泉十六国墓壁画》,北京:文物出版社,1989年。

[25]陈寿:《三国志》卷30《乌丸鲜卑东夷传》,北京:中华书局,1959年,第859页。

[26]赵向群:《五凉史探》,兰州:甘肃人民出版社,1996年,第31页。

[27]陈寿:《三国志》卷30《乌丸鲜卑东夷传》,北京:中华书局,1959年,第858页。

[28]范晔:《后汉书》卷87《西羌传》,北京:中华书局,1965年,第2878页。

[29]房玄龄:《晋书》卷126《秃发利鹿孤载记》,北京:中华书局,1974年,第3145页。

[30]甘肃省文物考古研究所:《酒泉十六国墓壁画》,北京:文物出版社,1989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