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时代的重人、重民思想
春秋时代前期,已出现很多重人轻神的言论。随国贤者季梁说:“夫民,神之主也。是以圣王先成民而后致力于神。”(《左传》桓公六年)鲁臣申说:“妖由人兴也。人无衅焉,妖不自作。人弃常,则妖兴,故有妖。”(《左传》庄公十四年)周臣史嚚说:“吾闻之,国将兴,听于民;将亡,听于神。神,聪明正直而一者也,依人而行。”(《左传》庄公三十二年)虞大夫宫之奇说:“鬼神非人实亲,惟德是依。”(《左传》僖公五年)这些春秋前期的人物,明确提出民为神主,神依人而行的观点,但他们都没有明确否定神的存在和作用。相反,在他们的观念中,人的作用必须通过神才能得到证明,他们的基本思路与“以德配天”的传统观念还很难区分开来。
稍晚,一些人物的言论明显前进了一步。周内史叔兴评论“陨石于宋五”和“六鹢退飞过宋都”这两起罕见的自然现象时说:“是阴阳之事,非吉凶所生也。吉凶由人。”(《左传》僖公十六年)鲁大夫臧文仲反对焚烧残废人求雨的迷信习俗,说:“非旱备也。修城郭,贬食省用,务穑劝分,此其务也。巫尪何为?天欲杀之,则如勿生;若能为旱,焚之滋甚。”(《左传》僖公二十一年)他们都不谈鬼神的存在和作用,把自然变化理解为无意志的“阴阳之事”,而把人类的吉凶祸福理解为人们行为招致的结果,主张用现实的努力解救人们遇到的灾难,这是“天人相分”思想的最早表现。
春秋晚期,无神论倾向又有明显发展。晋臣士伯评判薛人与宋人的争论时说:“薛征于人,宋征于鬼,宋罪大矣。”(《左传》定公元年)认为在现实问题的争论中引用鬼神作证明是理屈词穷的表现,是以势压人,犯了大罪。春秋末期的政治家子产(?—前522年)说:“天道远,人道迩,非所及也,何以知之?”(《左传》昭公十八年)认为,天道玄远,人道切近,反对以天道附会人事。
春秋时代的重民思想是西周“敬德保民”思想的发展。子产执政的时候,郑国人在乡校里游玩聚会,议论政事得失,有人建议毁掉乡校。子产说:“何为!夫人朝夕退而游焉,以议执政之善否。其所善者,吾则行之;其所恶者,吾则改之。是吾师也,若之何毁之?我闻忠善以损怨,不闻作威以防怨。岂不遽止,然犹防川,大决所犯,伤人必多,吾不克救也,不如小决使道,不如吾闻而药之也。”(《左传》襄公三十一年)子产的重民思想与他的重人轻神思想一致,是当时开明的政治思想。
还有一些关于君民关系、君臣关系的言论便直接与传统思想相冲突。《国语·鲁语上》记载:晋人杀了晋厉公,鲁成公问道:“臣杀其君,谁之过也?”里革断然回答说:“君之过也。”他认为身为国君,失威而被杀,应该由他自己负责。如果君纵私欲而弃民事,遭到夏桀、殷纣、周厉王、周幽王那样的下场也是应该的。《左传》襄公十四年记载,晋侯问:“卫人出其君,不亦甚乎?”师旷却回答说:“或者其君实甚。”他按照君主的作为将其分为“良君”和“困民之主”,认为:“若困民之主,匮神乏祀,百姓绝望,社稷无主,将安用之?弗去何为?”鲁昭公被季氏放逐,死于乾侯,鲁国百姓和各国诸侯中却没有人反对季氏。赵简子和史墨议论此事,史墨说:
鲁君世从其失,季氏世修其勤,民忘君矣,虽死于外,其谁矜之!社稷无常奉,君臣无常位,自古以然。故《诗》曰:“高岸为谷,深谷为陵。”三后之姓,于今为庶,主所知也。(《左传》昭公三十二年)
里革、师旷和史墨冲破商周传统观念,认为君主的地位与履行自己的职责是一致的。君主不履行他们自己的职责,失去了臣民的信任,也就失去了做君主的资格,并以历史发展和自然界变化的事实论证了君臣、贵贱转化的合理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