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宗羲的生平及其社会思想
黄宗羲(1610—1695年)字太冲,号南雷,学者称梨洲先生,浙江余姚人。黄宗羲生活的明清之际,正如他自己所说的,是一个“天崩地解”(《留别海昌同学序》)的时代。这种环境,使他不可能长期坐在安静的书斋里钻研学问。他的经历坎坷不平。据黄炳《黄梨洲先生年谱》卷首《自题画像》说:“初锢之为党人,继指之为游侠,终厕之于儒林,其为人也,盖三变而至今。”
所谓“初锢之为党人”,是指他作为东林党的子弟及其复社的成员,同党人一起反对朝廷宦官权贵的斗争。明亡后,由于南明朝廷权宦的迫害,黄宗羲曾亡命日本,接着又投入抗清斗争,也即“继指之为游侠”阶段。黄宗羲参与抗清斗争前后将近十年时间,他曾率领家乡子弟数百人,组织“世忠营”,失败后,遁入四明山塞,又随从南明鲁王政权,与张煌言等进行匡复活动,直至顺治十年(1653年)鲁王去监国号,复国无望,他才致力于著述讲学,“终厕之于儒林”。这一时期他恢复了先师创办的“证人书院”,还在鄞县举办了“讲经会”。
黄宗羲是一位博学的思想家,一生勤于著述编纂,共编辑和撰写了约二千万字著作,共中亲撰的专著和诗文有三百多卷,三百万字以上。
黄宗羲的著作,最重要的有《明夷待访录》一卷、《孟子师说》七卷、《葬制或问》一卷、《破邪论》一卷、《思旧录》一卷、《易学象数论》六卷以及学术史专著《明儒学案》与《宋元学案》[1]等。黄宗羲生前整理自己的著作,编成《南雷文案》,后又删定为《南雷文定》《南雷文约》。新中国成立后陈乃乾先生分类重编了《南雷文案》等,名为《黄梨洲文集》,由中华书局出版。《明夷待访录》也有古籍出版社及中华书局的单行排印本。《黄梨洲全集》十二册已由浙江古籍出版社从1985年至2005年陆续出版。
顺治十年,黄宗羲开始集中精力从事著述,用十年时间写成《明夷待访录》一书。
“明夷”二字,取自《周易》卦名,卦辞为“利艰贞”,喻贤人处于艰难之境而志气不衰,这正是黄宗羲抗清斗争失败后的心态。他将自己对现实社会的批评与对未来社会的憧憬笔之于书,以待之于来访者,这正是此书的写作动机。
今本《明夷待访录》有《原君》《原臣》《原法》《置相》《学校》《取士》《建都》《方镇》《田制》《兵制》《财计》《胥吏》《奄宦》等二十一篇,所论范围,涉及政治、经济、法律、军事、文化各个方面,而其核心思想,是对封建专制制度的抨击。
黄宗羲对封建君权作了解剖,提出“天下为主,君为客”的命题,这个命题不同于古代儒家所谓“天下大公”与“民贵君轻”的说法,而含有新意:
(1)黄宗羲政治思想的出发点是“天下之利”。由此出发,他肯定了天下人之“私”,认为“自私”与“自利”是人的天然本性,由此他痛斥君主专制“以天下之利尽归于己,以天下之害尽归于人”,“使天下之人不敢自私,不敢自利,以我之大私为天下之大公”(《原君》)。
(2)黄宗羲对君主制度敢于提出怀疑。他说:“为天下之大害者,君而已矣。向使无君,人各得自私也,人各得自利也,呜呼,岂设君之道固如是乎?”(同上)这种大胆的疑问是传统儒家思想中所没有的。
黄宗羲还批评了封建君权的另一个方面,即“君为臣纲”的伦理纲常。他提出,臣不是君之臣,不能“私其一人一姓”。他还说,人们出仕,是“为天下,非为君也;为万民,非为一姓也”(《原臣》)。他敢于以“为天下”去否定“为君”,以“为万民”去批判“为一姓”,表现出和“君为臣纲”相对抗的倾向。在黄宗羲的理想中,“君臣”应是共同负担人民公共“利害”事务的人员,他比喻说:“夫治天下犹曳大木然,前者唱邪,后有唱许。君与臣共曳木之人也。”(同上)这里颇透出一点君臣平等的意思。
黄宗羲还探讨了维护皇权的封建主义法律问题,其理论批判武器依然是“天下之利”。他指出,以此标准去衡量历代之法,即可看出“三代以下无法”(《原法》)。这并不是说三代以下没有法律条文,而是这种“法”维护帝王一家的利益,与天下之利是不相干的。
黄宗羲揭露了明朝擢拔人才的诸种弊端,他提出关于“学校”改革的主张,表现出远见卓识。他认为学校不仅为了“养士”,而且应当成为独立的舆论机关,“天子之所是未必是,天子之所非未必非,天子亦遂不敢自为非是,而公其非是于学校”(《学校》)。这样,学校就成了“公其非是”的论坛,甚至比君主的权威还要大一些。黄宗羲着眼于探求限制君主权力的措施,一方面他想以学校作为监督政府的舆论机构,另一方面他又主张以推选出来的贤者担任有实际权力的宰相,以补救世袭君主的不贤。
黄宗羲的政治思想蓝图是:“宰相一人,参知政事无常员。每日便殿议政,天子南面,宰相、六卿、谏官东西面以次坐。其执事皆用士人。凡奏章进呈,六科给事中主之,给事中以白宰相,宰相以白天子,同议可否。天子批红;天子不能尽,则宰相批之,下六部施行。”(《置相》)其中含有限制君主权利,防止“宫奴”(宦官)掌权的内容。至于君主立宪的设想,在黄宗羲那个时代尚未提到议事日程上。总之,黄宗羲对封建君权的评论,其中固然有不少的民主性精华,但其出发点和归结点都还没有超出封建主义的框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