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宗元的思想
柳宗元(773—819年)字子厚,河东解县(今山西运城)人。世称柳河东。贞元进士。青年时代一直留居长安,官至监察御史、礼部员外郎。他由于与王伾、王叔文、刘禹锡等进行政治改革,事败被贬为邵州(今湖南邵阳)刺史,改永州(今湖南零陵)司马。在永州地区过了十年,循例召回长安。又出为柳州(今广西柳州)刺史。至柳州的第五年,死于贬所。
柳宗元思想的中心论题是“天人之际”的问题。“天人之际”即人和天的关系,以及天究竟是什么的问题。这个论题在唐中叶曾引起热烈的探讨。柳宗元作《天说》“以折退之之言”,刘禹锡以为尚不足以尽“天人之际”,作《天论》三篇“以极其辩”,把争论继续进行下去。柳宗元又作《答刘禹锡〈天论〉书》,对《天论》重加审订。大约与此同时,元稹也写了一首《人道短》的哲理诗,可算是这一次天人问题论辩的余波。此外,柳宗元的《封建论》《贞符》《非国语》《天爵论》《时令论》与《断刑论》,以及柳宗元、刘禹锡的友人吕温的《古东周城铭》、牛僧孺的《善恶无余论》《讼忠》等篇,都是结合历史或政治阐发天人之际的论题。这些文章大抵赞扬“人道”而摒弃“天道”,主张天道与人事无关的“自然之说”,进而抨击天人感应的“阴骘”(意思是说天默默地安定下民)之说。各篇持论未必尽同,倾向则比较一致,大体上汇合成一种富有时代特色的新思潮。这种思潮敢于批评某些不合乎科学道理的儒家经典,并把无神论思想延展到政治、历史领域,而这也正是唐中叶无神论思潮的特色。在这一新思潮中,造诣较深的是柳宗元和刘禹锡。
针对韩愈神化天的论点,柳宗元写了一系列的文章来说明天的本来面目。他作的《天说》,论述了:①天体是由元气自然地形成的,再也没有别的起源。②一切自然现象,如寒暑、风雨、雷霆、霜雪,无非是气的运行变化所致,而气的运动是自然地进行的,并无外在的、超自然的力量在主宰,这就叫作“功者自功,祸者自祸,欲望其赏罚者,大谬;呼而怨,欲望其哀且仁者,愈大谬矣”。
柳宗元在《非国语》中,不仅肯定天体是自然的物质存在,而且在天体运动的问题上发挥了王充的自然界自己运动的观点。他明确指出:“山川者,特天地之物也;阴与阳者,气而游乎其间者也,自动自休,自峙自流,是恶乎与我谋?自斗自竭,自崩自缺,是恶乎为我设?”(《非国语·三川震》)这是说,山川只是天地间的自然物,阴与阳,是游动在天地间的元气。它们自己运动,自己停止,自己耸立,自己流动,这怎能与人商量呢?它们自己泛滥,自己枯竭,自己崩塌,自己缺损,这怎么是有意为人安排呢?
柳宗元作的《天对》对他的天体观、自然观作了全面的总结。
《天对》写道:“本始之茫,诞者传焉。鸿灵幽纷,曷何言焉?黑晰眇,往来屯屯,庞昧革化,惟元气存,而何为焉?”柳宗元认为,关于远古的传说,是不能相信的。说神灵开天辟地,那是混乱不清、无法言讲的。昼夜的循环,整个天地间的变化,都是由于元气运转的结果,别无其他的创造者。在柳宗元看来,天地未形成以前,只有浑沌的元气,充塞于宇宙间,明与暗都只是元气的往来变化。因此,他认定天地的凝聚形成,全都出于自然,没有谁为此做过工作,也不是谁的功劳,他称之为“冥凝玄厘,无功无作”。
柳宗元对《天问》“阴阳三合,何本何化”的回答也是很出色的。东汉王逸的《楚辞章句》把屈原说的“三合”,解释为“天地人三合成德”,把人硬拉进万物形成的因素中去,从而形成了多元的自然观。柳宗元则根据《春秋穀梁传》(庄公三年)对“三合”的解释加以纠正。他说:“穀梁子云:‘独阴不生,独阳不生,独天不生,三合然后生。’王逸以为天、地、人,非也。”又说:“合焉者三,一以统同,吁炎吹冷,交错而功。”这是说,阴气、阳气和“天”(泛指自然界)合起来是三个东西,但都统一于元气。阴阳二气或吸或吹,或冷或热的交互作用,才是天地万物形成的真正原因,它不以任何人为的因素为转移,从而猜测到了物质形成于物质内部矛盾的原理。
《天对》用了较多的篇幅论证宇宙的无限性。柳宗元在回答“天”有没有边际时说:“无极之极,漭非垠。”如果一定要问天的边际,那么没有边际,就是天的边际,宇宙是广阔无垠的。在回答“隅隈多有,谁知其数”时,他说:“无隈无隅,曷懵厥列?”这是说,宇宙没有边际,也就没有什么弯弯曲曲的角落,更无法说清它的数目。在回答“东西南北,其修孰多”时,他说:“东西南北,其极无方,夫何鸿洞,而课校修长?”东西南北四方,无边无际,像这样弥漫无际的空间,怎么能量出它的长度呢?
在历史观中,柳宗元参取了古代的历史进化观点,描绘出一幅人类社会发展演变的草图。他说:“惟人之初,总总而生,林林而群,雪霜风雨雷雹暴其外,于是乃知加巢空穴,挽草木,取皮革;饮渴牝牡之欲驱其内,于是乃知噬禽兽,咀果谷,合偶而居。交焉而争,睽焉而斗……然后强有力者出而治之,往往为曹于险阻,用号令起,而君臣什伍之法立。”(《贞符》)这是说,在人类刚刚开始出现的时候,人们过着杂居、群居的生活,为了抵御自然界的侵扰和满足自身的生活、生理需要,就必须进行物的生产;有了财物,人们就免不了争夺相斗;为了缓解争斗,就需要政府和军队。在柳宗元看来,正是由于人同自然界的斗争,以及人与人之间的争斗,才推动了历史由争乱逐渐地向建立法制的过程发展,明白地表述出决定历史进化的力量是人而不是“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