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九渊的简易工夫

第二节 陆九渊的简易工夫

陆九渊认为,“心”中拥有一个世界,因而他不同意朱熹所主张的从事事物物上穷尽天理的观点,他对“格物致知”的解释也与朱熹不同,《语录》中有一段他与学生的对话:

先生(陆九渊)云:……“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格物是下手处。”

伯敏云:“如何样格物?”

先生云:“研究物理。”

伯敏云:“天下万物,不胜其繁,如何尽研究得?”

先生云:“万物皆备于我,只要明理。”(《象山先生全集》卷三十五)

这是说,物理都在我的心中,格物需研究物理,研究物理只需明“心”中之理即可达到目的。所以他提出“切己自反”“发明本心”的认识论命题,作为主体获得对“心”体认的唯一途径,这种认识途径,只是一种自我反省、自我认识的过程,它不需要接触事物、参与事物,更不需要通过完成某种践行去实现,它只需要主体意识对自我的神秘感悟,做到这一点,就能达到一悟百悟、一切皆悟的程度,从而在瞬间完成人的认识过程。

既然“心”就是天理,为什么还要“切己自反”“发明本心”,使主体达到对自我的认识呢?陆九渊说,这是因为“心”被某种东西“戕贼放失”,即被损害而部分地失落了,这“戕贼放失之端”,即那损害“心”之健全的东西,就是“物欲”——人的过分的欲望、需求。他认为这是一种严重的心理障碍,他称之为“心蔽”。“欲”越多,对“心”的危害越大,它使“心”受到蒙蔽,被夺移,被陷溺,失去了灵性,使“理”昏暗不明,只有去除物欲,才能保持“心”的安存。所以“发明本心”乃是一个修养的工夫,它要求人们认清蒙蔽、戕害“心”的障碍,对“心”进行保养灌溉,就像孟子所说的那样,要求放心、存夜气、追回流失的心。

陆九渊所提出的解除“心蔽”的方法叫作“剥落”。“心”的蔽端,就像一件洁净的物品被脏污的泥土所包裹那样,要使它恢复洁净的本来面目,必须一层一层地剥去这些东西,“心”才能完全地清洁明亮,恢复本然状态。“剥落”工夫不一定仅仅靠自己,如果能得到“明师良友”的帮助,效果会更好。但依靠明师良友的剖剥,并不是要别人代替自己“切己自反”,而是借助于师友的提示,达到顿悟,所以他强调“万物皆备于我,只要明理,然理不解自明,需是隆师亲友”(《象山先生全集》卷三十五)。尊敬师长,亲和朋友,为的是在朋友的指点、指示下自明其理。“剥落”的工夫要求人们闭目塞听,终日静坐,苦思冥想,排除杂念,收拢此心,不与外界接触。

“切己自反”也好,“剥落”也好,归根到底还是为了完善自身的道德本性,它仍然是一种道德修养的手段。认识论与道德修养论密不可分,这一点陆九渊与程朱理学是一致的,只是具体方法不同而已。他在任何时候,都把道德的自我修养与完善放置于人生的首要地位。在他看来,做一个人就应尽“人道”,即按照封建社会普遍的道德原则约束自身,完善自身,而不是追逐功名利禄。只有完成了这种道德修养,才有资格、有条件去读书学艺,应事接物。

陆九渊所创立的认识论与道德修养论,与程朱理学相比,大大简化了“穷理尽性”的烦琐过程,免去了程朱理学所坚持的许多必不可少的修养程序,其修养工夫,简便易行,人人可为,事事可为,时时可为,处处可为,所以称为“简易工夫”。《周易·系辞》有一句话:“易简则可久可大。”这是《易传》对世界的一个深刻的哲学观察,认为最根本的也就是最简易的。陆九渊把自己“切己自反”的方法称为“简易工夫”,即取其虽简而实深刻,虽易而实根本的意思。这种“简易工夫”也明显地是受了禅学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