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創作和作者出版
作者經常在筆記的傳播中發揮着重要的作用。在《揮麈録》早期版本的序跋之中,王明清被刻畫爲將手寫筆記轉化成系題匯纂的推動者。作者王明清與朋友和熟人分享了這一匯纂,並委托他們進一步出版他的作品,甚至出於這一目的徵求序言和其他序文性質的材料。在他本人撰寫的序文材料中,他也確證了筆記的印刷出版。
記作於1166年王明清爲《揮麈前録》所撰識文,闡明了其筆記收藏形成和得名的經過,以及如何轉化爲一部出版的作品。作者筆録了他感興趣的以及經過細致查驗的條目,並將手寫筆記集於一處,當筆記累積起來之後,就轉寫爲書,並將之命名爲《揮麈録》。雖然王明清評議曰“非所以爲書也”,他爲筆記命名的行爲,以及增補的交代日期的題記,開啓了一系列超文本干預行爲,從而將手寫的筆記從作者的書桌上移除,逐漸使之在不斷拓展的讀者圈之中流通。⑪
在之後1185年同樣爲《揮麈前録》所作的詳盡跋文中,王明清以同樣的方式詳細闡述了筆記的淵源。他宣稱對題名負責,但將筆記出版的源頭追溯到了一位舊友程可久。他形容程可久爲“知名士也”。程可久時任饒州德興縣丞,在初讀筆記時喜愛非常,“手録”並追加了一篇識文。王明清寫道,從那時候開始,筆記“由是流傳”。⑫之後我還會回到王明清的密友和其他讀者在該筆記出版之中所扮演的角色。
對程可久角色的簡要提及,儘管暗示了作者控制權的喪失,看起來却很可能是王明清試圖向密友展示和呈現手抄複本所希望見到的結果。程可久於1169年所寫的跋文,是僅次於王明清題記的交代日期的支撑材料,程可久在該段文字中指出,王明清出示此書令他感到驚訝。⑬與後來的認可以及王明清個人聲明相比,程可久的跋文有所克制,因爲他對撰寫筆記是否爲王明清消遣時間的最佳方式存有疑慮。不過,王明清仍然將程可久對文本的複製視爲筆記進一步傳播的起點。
王明清的其他密友也受到出版該作品的委托。作爲王明清和李垕的終生摯友,趙不謭接受了明確來自作者的委托,“欲以其素所未知者,期天下之共知”。⑭不論是提供複寫的機會或實際的手抄複本,在12世紀的出版語境中,將個人作品的手抄本作爲禮物贈送給朋友和熟人,意味着對參與作品傳播的邀約。王明清密友們的舉動反映出,他們知曉如何通過流通並進一步在其他朋友之間出版,或是爲印本形式在更大範圍的傳播作出一些必要的調整,來理解這樣一份餽贈(在趙不謭的例子中,體現爲準備雕版)。
即便是在慣有的謙遜表述中,王明清也明確表達了除小範圍早期讀者外,對印本筆記取得更廣泛傳播的支持。王明清在作於1194年的《揮麈後録》序文中寫道,筆記在最初匯輯不久之後“輒以鏤板”。⑮
這一證據表明,與其説是通過友人間的手抄複製并傳播作者身份確鑿的作品,《揮麈録》的出版更像是出於作者的熱切祈求。除了尋求朋友和熟人在作品傳播方面的協作,他也邀請這些朋友和熟人在序跋文字中確認筆記的意義和用途。除了程可久和趙不謭的序文之外,《揮麈録》的一些早期版本也有着不同尋常的支持材料。《揮麈前録》的序跋文字包含一封來自李垕(1172年中制科;卒於1180年)的私人書簡。雖未標明日期,但這封書簡很有可能作於1170年代中期。李垕在信中述説,他剛剛和“老人”(指李燾,1115—1184)讀罷《揮麈録》,皆贊歎不已。⑯李垕也指出,供職宫廷史家的他的同僚們也對王明清的陪伴和知識感到欣喜。此信似乎未經編輯:它的開頭和結尾措辭較之正式書簡更爲隨意(不像那些在出版的文集中收録的書信),落款部分李垕也使用了“契兄”這一較爲熟稔的稱呼方式。
作品中包含類似這樣的材料很可能也是受到作者的激發。王明清作於1185年的跋文凸顯了他與兩位李姓士人之間的聯繫,後者是當時最著名的史學家。他稱説自己是李燾的追隨者,與李垕則爲密友,並追憶了對李燾的探訪。⑰在王明清向李燾這位傑出史家出示了他關於新進宋朝事件的作品之後,後者向他詢問了一系列北宋晚期的往事。據稱,王明清表示他樂於搜集這些事件並詰究本末,總數超過二十則。於是,李燾邀請王明清入朝成爲他的助手,但王明清拒絶了這一邀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