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代的蘇詞集——選集之肇始
靖康之變到蒙古族侵攻金統治的北方,北方文人應該亦有很多人閲讀蘇軾詩文,詞亦如此。然而,金人究竟選用了何種蘇詞集,現在還不甚明暸。根據現有記載,極有可能是(4)《東坡樂府》二卷或者同系統傳本。現知金人編纂蘇詞集有如下二種:
(8)孫鎮撰注《注東坡樂府》
(9)元好問撰輯《東坡樂府集選》
但遺憾的是兩書均已散佚,只存於文獻記録。(8)是承安二年(1197)進士孫鎮(字安常)的蘇詞注釋書,黄虞稷(字俞邰,1629—1691)《千頃堂書目》卷三二云:“孫鎮《注東坡樂府》。”(9)的編者元好問(字裕之,1190—1257)之自序現存其别集,對孫鎮書亦有言及如下:汝南即蔡州人文商(字伯起),是一位狂熱的蘇軾崇拜者。據王寂(字元老,1128—1194)《拙軒集》所云,文商跟王寂交往密切。王若虚(字從之,1174—1243)《滹南遺老集》亦記有對文商的評論
。文商用蘇軾在黄州謫居時期所建“雪堂”爲自己書齋雅號,自稱“小雪堂”,並撰有評論蘇軾詩詞的《小雪堂詩話》。《小雪堂詩話》現已散佚,但當時得到了很高的評價。根據元好問記載,可知孫鎮是在參照《小雪堂詩話》的基礎上完成了對蘇詞的注釋。元好問以“完本”之語肯定了孫鎮功績。另外,在元好問編纂的金人詩詞集《中州集》卷七録有孫鎮詩《許氏雙桂堂》,前附小傳云
:
絳人孫安常注坡詞,參以汝南文伯起《小雪堂詩話》,删去他人所作《無愁可解》之類五十六首,其所是正,亦無慮數十百處,坡詞遂爲完本,不可謂無功。
孫省元鎮。鎮,字安常,絳州人。高才博學,嘗中省試魁,承安二年,五赴廷試,賜第。以陜令致仕,年八十四卒。有《注東坡樂府》《歷代登科記》,行於世。弟,寧州刺史錡,字安世;潘原令鉉,字安道,同榜擢第。鄉人榮之,號三桂孫氏。安常孫詵,〔字〕思美,軍府參佐,安世孫處謙、志全,安道孫蔚,今俱在。
可知孫鎮出身絳州(現山西省南西部),編有《注東坡樂府》《歷代登科記》等書。元好問提及孫鎮與其兄弟的孫子時提到他們“今俱在”,由此可推測出孫氏家族與同爲山西人的忻州出身的元好問關係應該比較密切。另外,跟其他南宋注釋書的編纂時期相比較,(8)可能與(7)的編纂時期大致重合。
(9)是元好問根據(8)所選出的75首詞之選集。元好問提到其並非機械的選出,而是積極地通過詞句考證、注釋而選出其中的精品。元好問序文在介紹了(8)之後,針對(8)的内容,分析了蘇軾《南柯子(南歌子)》的句子,同時指出其所收《沁園春 赴密州早行馬上寄子由》當非蘇軾作,最後總括云:
又前人詩文,有一句或一二字異同者,蓋傳寫之久,不無訛謬。或是落筆之後,隨有改定。而安常一切以别本爲是。是亦好奇尚異之蔽也。就孫集録取七十五首,遇語句兩出者,擇而從之。自餘《玉龜山》一篇,予謂非東坡不能作,孫以爲古詞删去之,當自别有所據。姑存卷末以俟更考。丙申九月朔,書於陽平寓居之東齋,元某引。(元好問《東坡樂府集選引》,《遺山先生文集》卷三六)
對於文字異同之選擇傾向,元好問認爲“一切以别本爲是”的(8)有“好奇尚異之蔽”,而自己則是考證而定。孫鎮判斷《玉亀山》非蘇軾之作,没有采録,然而元好問却認爲存在蘇軾之作的可能性,所以“姑存卷末以俟更考”。
元好問在正大六年(1229)編完《東坡詩雅》三卷時談到:
五言以來六朝之謝陶,唐之陳子昂、韋應物、柳子厚,最爲近風雅。自餘多以雜體爲之,詩之亡久矣。雜體愈備,則去風雅愈遠,其理然也。近世蘇子瞻絶愛陶、柳二家,極其詩之所至,誠亦陶柳之亞。然評者尚以其能似陶、柳,而不能不爲風俗所移,爲可恨耳。夫詩至於子瞻,而且有不能近古之恨,後人無所望矣。乃作《東坡詩雅》。目録一篇。正大己丑,河南元某書於内鄉劉鄧州光父之東齋。(元好問《東坡詩雅引》,《遺山先生文集》卷三六)
元好問對六朝、唐代以來的“風雅”,即正統的“五言詩”多加推崇,認爲蘇軾敬重陶淵明、柳宗元而寫作詩歌,因從蘇軾五言詩中選出“風雅”的篇章編録爲《東坡詩雅》。三年之後的天興三年(1234),金受蒙古族的攻擊而滅亡。元好問編纂(9)的1236年(蒙古太宗八年,南宋端平三年)九月,舊金國區域已經屬於蒙古朝的天下了。《東坡詩雅》本是爲了金人學習“風雅”之詩歌所推行的一個文化事業。而元好問編撰(9),或亦有一來保存金人孫鎮留的豐功偉績,二來改正其錯誤,再次顯示金人文化水平之高的念頭。無論如何,元好問選本是目前所能確認到的蘇詞集第一批選集注釋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