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攜刺投詩社”:他鄉的里中詩社

(三)“攜刺投詩社”:他鄉的里中詩社

戴復古《訪嚴坦叔》云“麻姑山下泊,城郭帶烟霞。攜刺投詩社,移船傍酒家”,描述的是他漫遊到江西建昌軍治所南城時的生活,那裏的詩社有嚴粲、黄文雷、利登、趙崇嶓等人

“攜刺投詩社”,實際上已經成爲戴復古以及其他遊士遊走他鄉時融入他鄉士人生活的最常見行爲與最好方式。

“里中詩社”一般都接納遠道而來的遊士詩人,是遊士們到他鄉時的落脚點。如戴復古紹定年間漫遊到閩北,不僅參與知州王埜的郡齋讀書論詩,還加入當地的布衣詩社。戴復古《過昭武訪李友山詩社諸人》云“吟過長亭復短亭,喜於溪上訪詩朋”,他一路獨自吟詠而行,爲的是到昭武拜訪“詩朋”;而其《李友山諸丈甚喜得朋,留連日久,月洲乃友山道號》尾句“一作‘酒徒日日通來往,詩社時時肯唱酬’”,表現的正是詩社酒友詩朋們往來唱和的熱鬧場景。

故鄉與他鄉的遊士詩人詩酒唱和正是里中詩社活動的常態。在頻繁的來往唱酬中,戴復古與諸位閩北詩人建立深厚情誼,江湖社友的熱情讓他甚至想久住昭武:“頗欲相從溪上住,諸君許我卜鄰否。”昭武三嚴(嚴羽、嚴仁、嚴參)可能也是李賈詩社中人,經常與戴復古有詩歌切磋唱和。戴復古《别昭武諸故人》《江上夜坐懷嚴儀卿李友山》寫得情真意切,可見里中詩社的熱情接待給了他鄉詩人多少的精神温暖。然而遺憾的是這個詩社也没有群體或個體唱酬詩歌留存。他鄉里中詩社的接待接納功能,是遊士詩人遊走他鄉時身體與精神的停泊處。

周揚波《宋代士紳結社研究》第六章《文藝會社》列表中,南宋中後期的吟社詩社明顯增多,但因爲吟社詩社現存相關材料有限,很難一一辨别其成員的社會身份,所以無法完全區分哪些是士大夫詩社、哪些是官民均參與的詩社、哪些是布衣詩社。加上吟社詩社幾乎没有留下章程、規則以及活動樣本,因此難以深入瞭解其活動樣貌。因而此處稍加详察幾個有明顯布衣身份特徵的里中詩社,是爲了更具体地展示布衣詩人群体唱和的非虚拟性形态。

從上文考察得知,里中詩社在閩贛江浙普遍存在,是布衣詩人之間交遊唱和的主要場所,也是詩歌民間勢力崛起的表徵,更是江湖詩派産生的基礎。

里中詩社是不具有嚴格規定性與封閉性的組織,其成员、聚會時間、次數、方式均無嚴格限定,臨時招邀性的聚會較多,活動規模一般不太大。如高翥《清明日招社友》:“面皮如鐵鬢如絲,依舊粗豪似向時。嗜酒更取三日醉,看花因費一春詩。生前富貴誰能必,身後聲名我不知。且趁酴醿對醽醁,共來相與一伸眉。”雖然很難確定高翥是在故鄉還是在他鄉招邀社友,但這個因節日(非规定時間)而臨時起兴招邀(非事先預定)社友們飲酒作詩的行爲,加上高翥頗爲粗豪的呼朋唤友語气,則詩友定是身份平等、關係密切的布衣詩社中人。可以想見,里中詩社的一些活動就是在這樣毫无預設、毫不客气的情况下舉行的。不像临安陳起、武衍、槐隐三人那樣彬彬有禮,而更有江湖詩人的湖海气或江湖气。

處士一般固定在某一個區域的里中詩社,視野相對狹小,而遊士通過自由遊走,跟其他地域的詩人交遊唱和,不僅將里中詩社變得開放,而且將布衣詩壇連接成一個“公共領域”。布衣詩人因而也有了屬於自身階層的詩歌唱和空間。這是遊士不同於處士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