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儕評論和讀者出版

同儕評論和讀者出版

除了作者在筆記出版中發揮的關鍵作用之外,王明清筆記的序跋材料也提供了對同時保有手抄本和印本出版的關係網絡的一瞥。作者的密友們先是讀者,又成爲作者與他們分享手抄本和印本的出版者。下面我探討了參與《揮麈録》讀者出版這一群體的社會背景和他們之間的相互關係,以此凸顯12世紀以來士人網絡和低階人員在筆記的增殖性傳播中所起的作用。

程可久和王璆都是王明清筆記的第一批讀者。和程可久一樣,王璆獲得了《揮麈前録》的複本;他把這一複本借給了郭九惪,後者“手抄之”。郭九惪讀了筆記,並在任職於相鄰轄區時拜訪了王明清。在郭九惪寫作跋文之際,他時任高郵軍(淮南東道)教授;當時,王明清正待在高郵南面的台州。值得注意的是,除李燾、李垕和他們與之分享的同僚之外,王明清的所有内部讀者圈都供職於地方政府(郭九惪、程可久和趙不謭),或未有任職的記録(王璆和王禹錫);任職於地方政府的士人大多也只擔任次要的職務(教授、代理郡守、县丞等)。

從他們的序文中可以看出,這是一個聯繫密切的群體:程可久、李垕和趙不謭從青年時代起即爲王明清的密友;李、趙、王三人頻繁會面,且一直維繫着這樣的關係。王明清作於1185年的跋文在某種程度上是對李垕下世的致敬。王璆是聯絡人,正是通過他,郭九惪加入到了關係網絡中,並在序文中表達了與王明清保持聯繫的期望。下面的圖表標識了這些人之間的聯繫。隨着關係網絡中每個人外部聯繫的增加,節點的數量也隨之增加;按照聯繫由弱到强的程度(從手抄本的交换和寫作到終生友誼和家族聯繫),邊線的顔色也隨之加深。

正如手抄本社群的有關文獻暗示的那樣,王明清的文本起初只在一個由朋友和私人關係組成的小社群裏流通——雖然在中華帝國社會,這些關係經常是以政治性網絡爲中介的(王氏和李氏家族間的關係是通過任職促成的,郭九惪曾在高郵任期内和王明清會面)。然而,通過手抄文本的交换形塑和被形塑的這同一個私人關係網也爲着印刷這些文本的目的而調動着資源。

表1 王明清《揮麈録》生産過程中的網絡關係表,反映在宋版筆記中的超文本材料之中。按照聯繫由弱到强的程度(從手抄本的交换和寫作到終生友誼和家族聯繫),邊線的顔色也隨之加深。

這對網絡中的低階官員尤其如此:程可久和趙不謭在掀起《揮麈録》出版浪潮中發揮的作用似乎最爲重要,而促成他們活動的王明清同樣也只供職類似的低微職務。他們在資助這些項目中體現出來的資源豐富的本領是12世紀和13世紀中國一股更大的浪潮的一部分:地方衙門和學校尤其成爲筆記出版的重要場所,至少有25%的宋代筆記印刷版本産生於這些地方。正如王明清的個人聯繫所表明的那樣,低階官員經常參與讀者出版的活動,以此推廣朋友、老師和著名地方作者的作品。在王明清的個案當中,這一現象的發生明顯與作者的贊成和倡議相伴生,所以《揮麈録》的早期版本是手抄本作者出版、讀者手抄本出版和讀者印刷出版三者合力的産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