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政”——“仁者爱人”理念的政治内涵

二、“仁政”——“仁者爱人”理念的政治内涵

第一,“仁民爱众”与民本思想。

在孔子看来,“爱人”不能只限于是爱自己的亲属,在实现“爱亲”的基础上,还要以此为起点去爱大众,达到“泛爱众而亲仁”的境界,也就是把仁爱的对象拓展到全人类。《论语》提出:“四海之内皆兄弟也。”(《论语·颜渊》)[12]也就是说,在儒家看来,每个人不仅仅是其自己家庭和社会的成员,还是全人类的一员。在爱亲之外,人还应当超越血缘和等级的限制,将全人类当作自己的亲人而加以博爱。如何才能博爱大众呢?孔子说:“老者安之,朋友信之,少者怀之。”(《论语·公冶长》)[13]对老者关怀尊敬,对朋友讲诚信,对少年注重教育,这些可以算是博爱大众的标准。在孔子看来,这是一种相当高尚的道德境界。

但“泛爱众”的博爱人并非泛滥无归。儒家将“泛爱”具体落实在“爱民”之上,也就是政治上的民本思想,即德治、仁政、教化、民本等,这些思想既是儒家民本政治理念的主体内容,也是儒家“仁者爱人”思想的重要内涵之一。《礼记·哀公问》记载鲁哀公问孔子怎样处理政务,孔子回答说:“古之为政,爱人为大。”意思是“爱人”是处理国家事务的首要原则。在孔子看来,“爱人”是为政的根本,这是君主保有自身、疆土和政权的关键。孟子也指出,以民为本,取得民心是国家兴盛的关键。他说:“得天下有道:得其民,斯得天下矣;得其民有道:得其心,斯得民矣。”(《孟子·离娄上》)[14]意为取得天下的办法在于取得人民的支持,即“得民心者得天下”,而得民心的关键则在于爱民保民。人民对于国家政治和社会安定起着决定性的作用,因此君主要想保障统治长久,必须坚持“以民为本”。

第二,“宽惠之道”与仁政思想。

“仁者爱人”思想的一个重要内容就是“宽惠之道”,体现在政治上,就是要求君主要在“爱民”的基础上待民以宽、施民以慧,轻徭薄赋而爱惜民力。在国家的管理中,君主应当推行以教化和礼制为主的仁道政治,而不应当使用严刑峻法以控制和压迫百姓,这就是儒家所提倡的“德治”,或称为“仁政”。孔子的治国思想就是其“仁者爱人”思想的展开,孔子说:“能行五者于天下,为仁矣”,能施行五种品德于天下就能成为仁者,其中的一条就是“宽则得众”,即宽厚就会得到众人的拥护。在孔子看来,这是仁在政治上的具体体现。此后,孟子在“仁者爱人”的原则下更提出了著名的“仁政”思想,具体包括物质和精神两方面:在物质方面,仁政的要求是法制上的省刑罚、财政上的薄赋税、农业生产上的深耕易耨,主要目的就是让老百姓提高生产积极性以提高国力;在精神方面主要是推行民众教育,并以“孝、悌、忠、信”作为主要内容而进行德育,从而稳定社会秩序。在儒家看来,实行“仁政”就可以实现国家的富强,这可以说是儒家“仁者爱人”思想在政治上的实践。

第三,“仁者无敌”与义战思想。

“仁者爱人”理念在中国古代的战争思想方面也有具体表现,“义战”思想也是“仁者爱人”理念的重要内容。儒家认为,“国君好仁,天下无敌”,有仁者之心的政治家,无私无畏,故有巨大的精神力量,所以是无敌于天下的。例如,孔子就强调了仁者之勇在政治中的重要性,他指出“仁者必有勇,勇者不必有仁”(《论语·宪问》)[15],一个有仁德的人一定有勇气,有勇气的人却不一定有仁德。也就是说,最高的勇是仁义爱民的大勇,而不同于秦始皇等暴君的凶残暴烈与寡仁好战之勇。孟子更明确地提出了“仁者无敌”的思想,认为战争成败和国家兴衰的关键在于君王能否行仁政,只有行仁政的君主才能统一天下。如果一国的统治者施行爱民的仁政,包括邻国在内的人民就会将他视为父母而去爱戴,而子女是不会去攻打父母的,因此邻国若发动不义的侵略战争必然会失败,而行仁政的国家因此可以无敌于天下。荀子也从战争的角度阐释了“仁者爱人”思想,他将战争视为去除社会危害、保护人民的手段。荀子说:“彼仁者爱人,爱人故恶人之害之也;义者循理,循理故恶人之乱之也。彼兵者,所以禁暴除害也,非争夺也。”(《荀子·议兵篇》)[16]仁者爱人,正因为爱人所以憎恶别人危害他们;义者遵循道理,正因为循理所以憎恶别人破坏道理。仁者用兵打仗的目的是为了禁止残暴、去除祸害以保护百姓,并不是为了争夺土地和财富啊!这些观点正是“仁者爱人”思想在政治、军事方面的体现,反映出这一理念的丰富内涵。

第四,“平等博爱”与民主思想。

仁爱思想在近代以来中西文化冲突与融合、西方各种文化思潮涌入的情况下,不断获得新的诠释和发展。这主要体现在“仁者爱人”思想与西方平等、博爱思想的融合方面。近代思想家如康有为、谭嗣同等人普遍将“仁”解释为平等,如康有为强调仁即不忍人之心,是一种平等之爱,其原则是“人人平等,爱人如己”,他说:“仁之极,所谓平等者。”[17]仁的极致就是平等。谭嗣同也说:“仁以通为第一义”,“通之像为平等”[18],他认为“仁”的最基本内涵和特征是通,通即平等。实质上,传统儒家“仁者爱人”思想强调“仁”具有亲疏之分的等差性,但康、谭等近代维新派思想家通过对这一思想的重新诠释,使强调等差性的儒家仁爱思想转变成“人人平等”的近代思想,使得“仁者爱人”理念具有了“平等”的新思想内涵。

近代思想家赋予了“仁者爱人”以西方的“博爱”意义,力图打破传统仁爱思想中的血缘与家族界限。孙中山就强调仁的博爱内涵,他在《军人精神教育》中指出:“中国古来学者,言仁者不一而足。据予所见,仁之定义,如唐韩愈所云:‘博爱之谓仁’敢云适当……谓之博爱,即可谓之仁。”[19]近代思想家对古代“仁者爱人”理念的重要改造就是变等差的不平等之爱为平等的博爱,这种借用古代思想观念的形式而注入近代新思想,正是近代思想启蒙和中国传统文化近代化的重要途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