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的唱和之作

(二)诗的唱和之作

唱和也叫“奉和”,是一种特殊的同题共作。一般说的“同题共作”,即出一个题目之后几个人同时作,每个人的构思、语言、表现的思想都不受共作之其他作者的影响;“唱和”则是读了他人之作以后,自己也写一首同题之作或相应补充,进一步发挥附和,或表现不同的看法与思想感情。有些是在一起大体同时写成,有些则相隔时间稍长。总之,唱和是在关注到已成之作的内容与形式的情况下,表现自己的思想情感,发挥自己的诗才的。

有关七夕题材的奉和之作,最早有鲍照的《和王义兴七夕诗》,是写朋友临别时心情的。“寒机思孀妇,秋堂泣征客”,“暂交金石心,须臾云雨隔”。感情真挚。同七夕牛女相会能联系起来的,一是夫妻分于两地,二是双方均有金石之心。写七夕的诗中也有借以喻朋友之分隔或即将离别的。此后的七夕奉和之词,多是在这些方面发挥表现,或借以对当时社会抒发个人感慨。因为二人奉和,多少带有讨论的意思,总要表现个人的认识或感受,往往较前作更为深刻,或独出机杼。

梁朝女诗人刘令娴有《答唐娘七夕所穿针》是贵族妇女对一个并不认识的女娘所赠诗的答诗,其开头说:“倡人效汉女,靓妆临月华。连针学并蒂,萦缕作开花。”似南方乞巧中有让乐人扮作织女者。“汉女”即《诗经·周南·广汉》中的“汉之游女”,实指织女[4]。诗中也写到穿针乞巧的风俗。

隋代以前文人在七夕相互奉和之诗不是很多,魏晋南北朝时期森严的门阀制度使知识阶层一直局限在较小的范围之中,是一个重要的原因。

在前面《同题共作》部分所谈初唐杜审言、刘宪、李峤、苏颋的《奉和七夕宴两仪殿应制》均为奉和之作。和诗中也有应命,其特征已见前所论。

唐高宗李治有五律《七夕宴悬圃二首》。虽为帝王无聊中一时兴起应景之和,其中也有些好的句子,如第二首后四句:“促欢今夕促,长离别后长。轻梭聊驻织,掩泪独悲伤。”其余多侧重写织女容貌之美,多少有些玩弄字句的意思。许敬宗有《奉和七夕宴悬圃应制二首》。其第一首云:

牛闺临浅汉,鸾驷涉秋河。两怀萦别绪,一宿庆停梭。

星模铅里靥,月写黛中蛾。奈何今宵度,长婴离恨多。

“牛闺”指牛郎的居室。前四句写牛女相会。颔联是用比喻的手法写织女的美貌。“铅”指铅粉,古代妇女的化妆品。“蛾”指蛾眉。上句写闪动的星星就像好她化妆后美好的笑靥,下句说月初的细月牙就像她的眉黛。联系当时天上的自然景象写织女之美,独出机杼。“长婴”指长久牵挂,缠绕在心。虽有些较生动的描写,但缺乏深厚的情味。第二首不再录。

由五代入宋的徐铉(916—991)有七律《奉和七夕应命》,也是在字句上面下的功夫多,而缺乏真情抒发。宋代宋祁(998—1061)的七律《和王龙图七夕直宿》云:

二星秋早驾云车,此夕闻君寓直庐。

月在宫中穿线处,香传楼下曝衣馀。

桥乌径度明河近,巢凤归翻暝阁虚。

寂寞潜郎谁晤语,只应藜烛伴雔书。

前面四句就僚友直宿及当时七夕风俗言之,末二句写织女离去后牛郎独处暝阁无人与之言语,只是点燃藜枝(荒野农家的照明物),看织女平时所寄书信。

司马光(1019—1086)有《和公达过潘楼观七夕市》,其中说“无巧可乞汝,世人空自狂”,自是针对一些人的投机取巧而言。其中写道:诗中说的“土偶”,即宋代兴起的磨喝乐。《东京梦华录》中说,七月七,京城几条外街“皆卖磨喝乐,乃小塑土偶耳。悉以雕木彩装栏座,或饰以金珠牙翠,有一对值数千者,禁中及贵家与士庶为时物追陪”。“磨喝乐”也作“摩睺罗”,显然为译名,学者们都认为来自佛经,胡适以为即摩睺迦罗[5],芸子以为即摩诃罗迦[6]。司马光作为一位卓越的史学家,将其称之为“伪物”,因其与中国具有悠久历史的乞巧风俗毫不相干。此物之所以在七月七日风行起来,因七夕为妇女乞巧之日,而这种儿童形象的泥塑,一则合于一些青年妇女喜爱白胖幼子的心情;二则满足一些青年妇女求子的欲望。在陇南、天水一带及全国很多地方,直至近代,这种“磨喝乐”风习也没有与七夕节俗相混,在后来演变成了“胖娃儿”和戏曲中人物在腊月集市和各处庙会上出售,买胖娃儿的是青年妇女,买各种戏曲人物的是儿童。这说明七夕节俗因为其悠久的历史、明确的传说依据和广阔的流行范围,一方面因时代和地域的不同而形成分化,另一方面也在不断地清除一些与其不能融合的杂质,像水在流动中的自洁作用一样。

帝城秋色新,满市翠帟张。伪物逾百种,烂漫侵数坊。

谁家油壁车,金碧照面光。土偶长尺余,买之珠一囊。

所以,今天我们研究和弘扬乞巧文化,一定要将它与“磨喝乐”之类外来的文化因素分开来。乞巧节俗在西汉中期宫廷中已经产生了。《西京杂记》卷一载:“汉彩女常以七月七日穿七孔针于开襟楼,俱以习之。”此七孔针,笔者以为即同时拿七根针孔眼并列如扇,非针有七孔。后代穿针乞巧之俗即由此来。看来,西北一带民间乞巧节产生得很早。因此,民间姑娘入宫之后仍庆七夕。但宫中不可能将追求婚姻自由的歌舞也带进去,因而变为乞巧。其卷三又载:“至七月七日,临百子池,作于阗乐。乐毕,以五色缕相羁,谓为相连爱。”又载十月十五日“共入灵女庙”,所奉应即织女。“以黍稷乐神,吹笛击筑,歌《上灵》之典,既而相与连臂踏地为节,歌《赤凤凰来》”,也正与后代陇南、天水及陕西宝鸡以西几个县乞巧风俗完全一致。“上灵之曲”相当于今西和、礼县七月初唱的“迎巧歌”。[7]织女原型为秦人始祖女修(见《史记·秦本纪》),而秦人以凤凰为图腾,故乞巧中歌《赤凤凰来》。过去陇南、天水一带乞巧前都种凤仙花,陇南天水之山多有以“凤凰”为名者,西和长道镇凤凰山上有织女庙。陇南市武都区织女祠又名红女祠、织女祠,清康熙初年阶州知州连登科《题水帘洞》诗中即有“织女祠边题跨凤”之句(红女祠在城西北五里的水帘洞中)。我国乞巧风俗以“牛郎(牵牛)织女”传说为根,承传有自,与外来文化无关。所以司马光这首诗应该得到重视。

稍迟的李之仪(1048—1128?)《和子椿七夕》也是抒发个人感情之作。

北宋末年李復(1052—?)的《七夕和韵》篇幅较长,其前半写牛女故事,后半写七夕风俗:

世间共传牛女喜,绮楼百尺排空起。

垂绥插竹动云阴,玉豆珠盘罗糍饵。

……

儿童不眠看星会,白光奕奕摇飞旆。

整衣低首祝深心,未祝焚香先再拜。

李復本籍开封,后徙家京兆,遂为长安人。其诗所写也可以使我们了解到西北一带乞巧的情况。诗中所说“儿童”应将男孩子、女孩子都包括在内,而主要指女孩子。低首祝心、焚香再拜,正是写女孩子乞巧中的状况。抬头看天上云彩,有从天河上飘过者,即认为是牛郎织女去相会。写得很有情趣。

虞俦(南宋孝宗隆兴前后人)七律《和汤倅七夕》,其中说“稚子唤人占蟢网,老妻怜我泣牛衣”,抒发情感中也反映了七夕节俗的内容。

曾协(?—1173)的七律《和粹伯七夕韵》也是借题发挥,说世情之不厚。其后两联云:

天上相逢绝点尘,莫将世态测高真。

深闺儿女传闻误,见说秋期便妒人。

关键在末句“见说秋期便妒人”上。这里“秋期”应是一语双关,表面指七月七,实指秋闱(选拔举人的考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