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鹊桥仙”等词牌下的作品
“鹊桥仙”词牌起于欧阳修。清代陈廷敬、王奕清等合编《钦定词谱》云:“始自欧阳修,因词中有‘鹊迎桥路接天津’句,取为调名。”欧阳修词云:
月波清霁,烟容明淡,灵汉旧期还至。鹊迎桥路接天津,映夹岸、星榆点缀。云屏未卷,仙鹤催晓,肠断去年情味。多应天意不教长,恁恐把、欢娱客易。
意绪婉曲,格调晴空,不同于诗的质直显露。词中设想牛女相会的景致与心绪也同牵牛织女传说的主题一致。此词之成功,为后代很多诗人、词坛高手提供了一个专咏牛女故事与七夕的词牌。此后一些诗人词家常用“鹊桥仙”咏七夕节俗及牛郎织女七夕相会。也有用以咏他事者,情境上也多相近。
其后苏轼有《鹊桥仙·七夕》二首,黄庭坚有《鹊桥仙·席上赋七夕》主要为表达朋友情,抒发个人情怀,其中也涉及乞巧风俗,其立意各有千秋。
以“鹊桥仙”词牌咏牛女的词作中,流传最广、影响最大的要数秦观(1049—1110)的一首。秦观这首词除了它凝练含蓄的辞藻、严谨精巧的结构外,还突出了牛郎织女传说的基本主题。尽管大家都熟知,为了前后比较,我们还是将它抄在下面: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对牵牛、织女纯真的爱情以极高的评价。爱情的深切与否,不一定在一起时间久。牵牛、织女虽一年一会,“便胜却人间无数”,在比较之中,肯定和赞扬了他们的爱情,认为比人间一些一生厮守一起,但缺乏深厚感情的更有意义。这一反以前以牛女分离为悲的主题,另出新意,作者对真正爱情的肯定十分明确,对封建礼教、门阀制度及追求金钱地位等种种不良婚姻观念的否定,在不言之中。同时,此词虽咏牛女的故事,但语言含蓄,除“银汉”“鹊桥”“金风玉露”这几个词之外,又似泛论人间爱情,理解上较为灵活,读起来很亲切,所以具有永久的现实思想意义。
以后有葛胜仲(1072—1144)的《鹊桥仙·七夕》二首。第二首云:
鹊桥仙偶,天津轻渡,却笑嫦娥孤皎。平时五夜似经年,问何事、今宵便晓。云车将驾,神夫留恋,更吐心期多少。支机休浪与闲人,莫倚赖、芳心素巧。
“嫦娥”此处借以指月。“神夫”指牵牛。下阕末尾两句是借着牵牛的口吻说的,意思是说,不要轻信闲人的巧慧言语。在咏牛女的词中,自有新意。
南宋女词人朱淑真的《鹊桥仙·七夕》借七夕以抒个人情怀,也是传诵名篇:
巧云妆晚,西风罢暑,小雨翻空月坠。牵牛织女几经秋,尚多少、离肠恨泪。微凉入袂,幽欢生座,天上人间满意。何如暮暮与朝朝,更改却、年年岁岁。
这是将人间同天上连起来写,同秦观之词比起来,又翻新一意,角度不同,而俱含深意。王之道(1093—1169)的《鹊桥仙·七夕》、杨无咎(1097—1171)的《鹊桥仙》、南宋范成大(1126—1193)的《鹊桥仙·七夕》、袁去华的《鹊桥仙·七夕》、卢炳的《鹊桥仙》(余霞散绮)等也都是这方面的佳作。
南宋郭应祥作《鹊桥仙》四首,分别题《甲子七夕》《乙丑七夕》《丙寅七夕》《丁卯七夕》,是连续四年,一年一首。其第一首云:
金风淅淅,银河耿耿,七夕如今又至。人间唤作隔年期,但只似、屈伸指臂。罗花列果,拈针弄线,等是纷纷儿戏。巧人自少拙人多,那牛女、何曾管你。
其第三首云:
两情相向,一年厮睚,等得佳期又到。休言夜半悄无人,那喜鹊、也须知道。来今往古,吟诗度曲,总漫萦牵怀抱。不如乞取巧些些,待见了、分明祷告。
第一首是写妇女的乞巧活动,第三首写文人在乞巧节(七夕节)的感受。语言诙谐,对于七夕节意义,从文人的角度有新的理解。
大体同时的吴潜(1196—1262)的《鹊桥仙》两首,其第二首云:
馨香饼饵,新鲜瓜果,乞巧千门万户。到头人事控抟难,与拙底、无多来去。痴儿妄想,夜看银汉,要待云车飞渡。谁知牛女已尊年,又那得、欢娱意绪。
借此以表现个人年老后之意绪,其中悬想牵牛、织女均已年高,构思上有新意。又其中说到乞巧中除陈列瓜果之外,还有“饼饵”,并且家家都参与。这同近代陇南、天水一带风俗一致。宋末有几位诗人作了《鹊桥仙》以咏七夕牛女,各有特色。不再一一介绍。
同牛女传说相关的词牌还有“思牛女”和“夜飞鹊”。前面《词的唱作》中已论及赵以夫的《夜飞鹊》《永遇乐》等。南宋胡翼龙《夜飞鹊》上阕第一句“星桥度情处”,下阕第一句“忍记穿针儿女”,可见其大体内容。这都起于北宋词人贺铸(1052—1125)。“思牛女”即“踏莎行”。贺铸《思牛女》词云:
楼角参横,庭心月午,侵阶夜色凉经雨。轻罗小扇扑流萤,微云度汉思牛女。拥髻柔情,扶肩暱语。可怜分破□□□。□□□□有佳期,人间底事长如许?
虽有缺文,也仍为脍炙人口的佳篇。贺铸作词往往根据其内容而以词之篇名代词牌,因成异名。此词也还有几个异名,如“惜余春”“芳心苦”,大体均与牛郎织女传说所蕴含的思想感情相合。
南宋时韩淲的《踏莎行·七夕词》反映了文人在七夕饮酒吟诗的风俗。
贺铸又有《乌啼月》一词云:
牛女相望处,星桥不碍东西。重墙未抵蓬山远,却恨画楼低。细字频传幽怨,凝缸长照单栖。城乌可是知人意,偏向月明啼。
将牛女之分离同现实中男女双方不能相聚融为一体书写,韵味深沉。这个词牌名来自本词结句甚明。故常被一些词人用来咏牛女故事及与之相关的乞巧节俗。
词牌中除“鹊桥仙”“思牛女”“乌啼月”之外,诗人、词家用字面上看与牛女传说未以联系的其他词牌写牛女故事和七夕的也很多。其中有些写牛女故事特别是牛女相会的情节细致生动,曲尽其情。
谢的《定风波·七夕莫莫堂席上呈陈虚中》上阕云:
牛女心期与目成,弥弥脉脉得盈盈。今夕银河凭鹊度,相遇,玉钩新吐照云屏。
李治《敬斋古今黈》卷八说,“定风波”词牌名由唐欧阳炯《定风波》首而来,其开头“暖日闲窗映碧纱,小池春水浸晴霞”句意为“定风波”。此说似较牵强。敦煌发现唐代曲子词也有《定风波》,其中说“谁人敢去定风波”,则此词民间早已产生。因唐代人词作多据词牌而定题材,故得吻合。后来之《定风波》词牌多写男女分离及思念之情,其始或者也同牛女传说有关。
不过,应该说以上所说大部分词牌其始与牛女传说并无关系,但词的作者巧妙地利用了词牌字面的意思而表现七夕节有关内容,却表现出诗人的睿智。这一点我们应该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