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罗敷形象

二、罗敷形象

从“桑间濮上”到《陌上桑》,主角仍然是演绎着桑林浪漫传奇故事的采桑女,但其女性自我意识觉醒了,彰显着女性精神生命的成熟与独立。乔以钢认为,所谓的女性意识,“一是以女性的眼光洞悉自我,确定自身本质、生命意义及其在社会中的地位;二是从女性的角度出发审视外部世界,并对其加以富于女性生命特色的理解和把握。”[2]倘以此来观照罗敷,我们可以看到其强烈的性别意识、对婚姻礼制的自我判断以及对自我价值的清醒认识。

首先,光彩照人的罗敷之美,本身就含有强烈的女性自我性别意识。

日出东南隅,照我秦氏楼。秦氏有好女,自名为罗敷。

罗敷善蚕桑,采桑城南隅。青丝为笼系,桂枝为笼钩。

头上倭堕髻,耳中明月珠。缃绮为下裙,紫绮为上襦。

行者见罗敷,下担捋髭须。少年见罗敷,脱帽著帩头。

耕者忘其犁,锄者忘其锄。来归相怨怒,但坐观罗敷。

罗敷的出场以朝日、高楼为背景,极为盛大而美丽。对其美貌,诗人更是浓墨重彩,铺成渲染,从时髦的倭堕髻到双耳垂坠的明月珠,从浅黄色的下裙到粉紫色的上襦,罗敷以大方明艳、婀娜摇曳的风姿征服了整个男性世界,行者、少年、耕者、锄者皆驻足出神、痴迷观望。这种夸张渲染、烘云托月淋漓尽致地表现出了罗敷之美,张扬而自信,是对女性生命自主体即女性生命特色的准确理解和生动把握。于是,罗敷升华为一种文化形象,“这种形象浓缩了民族文化传统下不同阶层人们能够共同接受的审美情趣。”[3]

反观《诗经》中的桑林女子,形象单薄模糊,不甚清晰。《鄘风·桑中》“美孟姜矣”“美孟弋矣”“美孟庸矣”,全诗三章,只有一个“美”字笼统概括女性之美,《魏风·十亩之间》也只用“闲闲”“泄泄”表现桑女之态,《卫风·氓》中以“桑之未落,其叶沃若”,“桑之落矣,其黄而陨”暗喻桑女由青春貌美到年老色衰的转变过程,更体现出女性克制压抑、对自身命运无从把握的一种生命感受。

故而,罗敷之美,不仅在先秦桑女的基础上显得更加具体生动,而且反映出女性对自我价值的高度肯定,罗敷首先在美丽动人的形象中找到了自己,凸显出自己,外界的环境、器物、服饰、他人,尤其是男性,都只是罗敷形象的陪衬。

其次,罗敷对婚姻礼制有着自己的态度,对自我价值的认识理性而清醒。主要通过罗敷与太守的正面冲突表现出来。

使君从南来,五马立踟蹰。使君遣吏往,问是谁家姝?

“秦氏有好女,自名为罗敷。”“罗敷年几何?”“二十尚不足,

十五颇有余。”“使君谢罗敷,宁可共载不?”

罗敷前致辞:“使君一何愚!使君自有妇,罗敷自有夫。”

史君也被罗敷的风采折服,唐突地相邀佳人,“宁可共载不?”这和《诗经》桑女的经历何其相似,邂逅相遇,与君携行,而罗敷的表现恰恰相反,面对五马驾车、仆吏相随的高富帅爱情表白,并不动心,冷静对待“使君一何愚!使君自有妇,罗敷自有夫”,语气强烈而坚定,拒绝爽利而铿锵,神情乐观而自信,彰显出其自尊自爱、独立自强、勇敢机智、落落大方的个性气质,始终保持着人格的独立与平等,令人油然而生可敬、可赞之情。

紧接着她又盛赞夫婿,极尽铺张渲染之能事:

东方千余骑,夫婿居上头。何用识夫婿?白马从骊驹;

青丝系马尾,黄金络马头;腰中鹿卢剑,可值千万余。

十五府小吏,二十朝大夫,三十侍中郎,四十专城居。

为人洁白皙,鬑鬑颇有须。盈盈公府步,冉冉府中趋。

坐中数千人,皆言夫婿殊。

她的良配不仅相貌无双而且才华满腹,绝不平庸。罗敷夸夫,一则显示出其本身就是智慧与才情的化身,罗敷不过是个“二十尚不足,十五颇有余”的小女子,但她夸耀夫婿滔滔不绝,长篇大论,不仅是美女还是大才女。二则她正是在夸耀夫婿的同时完成了对自我的欣赏和肯定,显得理直气壮,冷静成熟,表现出其女性意识在爱情中的觉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