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兄弟姐妹
张宝生
老一辈铁路工程单位职工的生命轨迹,是随着铁路线的延伸拓展的,哪里要修铁路,他们就奔向哪里,他们的家庭也随之到处迁徙。所以很多铁路职工子女的名字,往往和他们的出生地或当时所修建的铁路线有关。
1952年,我的父亲参加修建宝(鸡)天(水)铁路,我就出生在宝鸡上马营,因此取名宝生。宝天铁路建成后,父亲又参加集(宁)二(连浩特)线建设,我和母亲又随父亲到了内蒙古的土木尔台。
懂事以后听母亲讲,我在土木尔台还发生过一件悬事:那时好多家属集中住在一个大院里,两三岁的孩子不少,院子里有口井。一天,孩子们趴在井口照人影,不知谁有意还是无意地把我一下推到了井里。孩子们一下慌了,大喊:“宝宝掉井里啦!”家属们纷纷跑出来,赶紧用辘轳和柳条筐把我母亲放下井,所幸井水不深,只没到我的脖子。母亲把我救起后,大家感慨:这孩子命真大!可母亲着实吓了个半死。
1954年,母亲怀上了我的大弟,我和母亲第一次迁回了老家陕西大荔荣华村,大弟生在荣华村,起名荣生。
母亲生了大弟不久,我们又回到父亲身边。1957年,父亲转战到沙(城)大(同)线,我家住在山西阳高。这时二弟出生,名字自然叫阳生。后来,父亲觉得这个名字不好听,在二弟上学之前改名为晋生。1958年,母亲和我们哥仨第二次回到陕西大荔。二弟在兄妹中长得最帅且脑子聪明,小学考初中、初中考高中都是学区第一名。他在中学时爱好体育,是大荔中学的篮球队长,还参加过陕西省射击队的训练,打过“跑猪”项目。高中毕业上了师范学校,在校担任学生会主席,现一直从事教育工作。
1959年,父亲到了丰(台)沙(城)二线,修建永定河12号大桥。我们家第二次从陕西大荔搬到了河北怀来邢家堡,我在当地农村小学第二次上一年级,因为此前我在陕西大荔已经入了学。到了1960年,二处张家口南站基地形成规模,建立了小学。为了解决沿线职工子女入学问题,学校安排有住校生,有专职老师管理,住集体宿舍,吃大食堂。到张家口铁小后,我又从一年级开始学,这应该是第三次上一年级啦。在住校生中,我和同学陈禄年龄最小,他还有个哥哥陈福。因为年龄小,老师对我特别关照。一年级的班主任李桂兰老师经常给我洗衣服。她爱人是邓建熙校长,李老师有次回包头老家,邓校长就把我带到他们家住,我半夜掉到地下,邓校长轻轻地又把我抱上床。
左图为1971年,作者的二弟、三弟和妹妹的合影。右图为1954年作者2岁时,母亲和他第一次从内蒙古的土木尔台迁户回陕西大荔的迁移证。1951年至1961年,张宝生家多次从陕西大荔迁户到新线工地,又多次从新线工地迁户回陕西大荔
1960年,适逢国家困难时期,上级动员家属回家。我母亲带着大弟、二弟再次回到陕西大荔,这次回去就再没出来。我则继续在张家口住校上学,一直到1963年底,父亲要去东北修通(辽)让(湖)线,才把我转回到陕西大荔。
1960年底,母亲在陕西大荔生了三弟,取名荔生。三弟生在困难时期营养不良,小时候经常生病住院,没想到长成小伙子后,却是我们弟兄里力气最大的一个。1979年父亲退休,三弟接了班也来到四局工作。三弟无论在生产队还是在单位,干活都舍得力气,从不偷奸耍滑。
前面提到的大弟荣生,回陕西之前曾和父母到张家口看我。在火车站一见面,他就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酸枣给我吃,这是他在山沟里亲手采摘的酸枣啊!回到陕西后的三年困难时期,大弟一直和母亲相依为命。大弟平时言语不多,特别勤快,小小年纪就知道帮助家里干活,家里粮食不够吃,他经常到地里挖野菜。1964年困难时期刚过,大弟得了白喉病,由于医生误诊,送到县医院时已无力回天。大弟病逝,母亲的悲痛自不必说,父亲从东北日夜兼程赶回大荔,却未能见上儿子最后一面,心中的悲伤可想而知。当时我看到一向刚强的父亲,独自蹲在大门口长久垂泪,不时地用手绢擦拭着眼睛。大弟的去世,是我们家族心中永远的痛,直至今日每每想起,我仍然心里难受,堵得慌。岁月的无情,生活的困苦,凋零了多少鲜活的生命,又给多少家庭留下了深深的伤痛……
我们兄妹几个中最值得怜惜的还是妹妹。1963年,妹妹出生在陕西大荔,舅舅给她起名宝玲,随我一个“宝”字。妹妹是家中最小且唯一的女孩,本应无忧无虑尽享宠爱,但她是家中最苦的一个。几个哥哥都在外边上班,妹妹就一直留在农村伺候老人,替兄长尽孝。父亲1975年罹患脑血栓后留下后遗症,退休后一直在陕西农村,由母亲和妹妹共同照顾,直到1991年去世。后来她公公也中风瘫痪在床,妹妹又一直伺候到2008年老人病逝。妹妹的孝行,在村里赢得了很好的名声,但她年复一年吃的那些苦、受的那些罪,让我这个兄长心里充满了深深的愧疚。
兄妹几个比较起来,我是幸运的。1970年参加工作后,工作顺利,从一个普通工人成长为企业的中层干部。生活中,家庭比较美满。现在最让我牵肠挂肚的是家中的老母亲。父亲在世时没享受到几天好日子,兄妹们都想把孝心献给在世的母亲。年前,二弟把母亲接到了西安,想让她老人家长期住下来,好好享享清福。我逢年过节回家看看,平时常打电话问候,天各一方,只能如此。我现在最大的希望就是合肥到西安的动车早日开通,想念母亲的时候,几个小时就可见到。
愿我的梦想早日成真!愿我的弟妹们平安幸福!
1957年,作者的外婆、母亲、大弟和三弟在山西大同阳高拍的合影
1975年3月至7月,作者的母亲带着家中的小妹妹来到皖赣线四处四段甲路工地住了一段时间。图为母亲、妹妹和作者于5月1日在西湖三潭印月拍的合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