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火龙岗的岁月
朱伟
蒸汽机车保养作业
1978年5月的一天,我与10多位胸怀激情的热血青年,从新运处直属二队皖赣铁路孙家埠、汪家滩养路工班,风风火火赶到皖赣铁路起点站——火龙岗镇,到铁四局新运处机辆段检修车间报到。伴随火车高昂的鸣笛声,我们开始蹚着那热火的艰苦的属于火龙岗的日日夜夜了。
1949年4月24日,火龙岗镇跟随芜湖一同解放,它地处安徽芜湖东南部,距离芜湖7里多,青弋江贯穿境内,物产丰富,交通便利,地理位置优越。新运处机辆段段部和运转车间,在火龙岗的一座山冈上;山冈下是我们的火车头检修车间。地形呈不规则长条状,北依芜(湖)鲁(岗)小公路,南傍皖赣、芜铜铁路,西端是卡子口,东靠局材料厂。一个大大的四合院里,住着百多号工人师傅,建有食堂和简易的只能提水冲洗的澡堂。两间办公室和工人宿舍,清一色的篱笆墙、石棉瓦屋顶。
皖赣铁路1974年铺轨火龙岗至宁国,通车临管;1981年临管延伸至绩溪;1982年通车临管至江西省景德镇。铁路沿线盛产稻米、小麦、棉花、竹木等农副产品和“祁红”“屯绿”等名茶,还有景德镇瓷器驰名中外。新运处临管10年的是单线铁路,随着铺架施工不断递延,临管运输从最初的130多公里陆续递增,开通至404公里。当时,机辆段保有近20台“解放”“建设”“前进”型蒸汽机车,为皖赣铁路临管运输提供动力。这些火车头定期回到火龙岗,在我们的手里进行洗炉、检修、架修。车间主任倪善良带领锅炉、包修、专修三大班组,上上下下繁忙工作,不敢懈怠,毕竟谁也担负不起中断行车的责任。
我被分配在锅炉班,是一名锅炉钳工,一般被称为锅炉工。第一天上班,师傅就告知:“锅炉是火车头的心脏!”师傅挥了挥手,“你们是学生出身,心脏的重要程度不用说了。”师傅叫尚志明,宁国人,40岁的样子,1米6多一点的身高,国字脸,皮肤不白不黑,大大的眼睛透出皖南人的精明。跟着师傅学了月余,知道他技术精湛,干起活来,抬手和加力拿捏得精准。
20世纪80年代,新运处皖赣铁路蒸汽机车入库检修
20世纪70年代末期,全国交通战线逐渐摆脱了“抓革命、促生产”的思维模式,皖赣线运输风起云涌,运量大增。404公里临管运输对动力的需求也相应增加,机车的洗炉周期明显缩短。车间青年工人必须独挑大梁。车间主任倪善良发起青工学本领练兵活动,技术考试人人过关,推动我们学习掌握钳工三大基本功:榔头功、锯功和锉刀功。
每台蒸汽机车在检修周期中总有三五根炉撑断裂,必须更换,电焊组次次配合我们。电焊组组长张木林师傅是福建人,技术精湛,聪明能干,多次比武第一,瘦瘦的身躯力气很大。而他的女徒弟刘巧荣,胖胖的,掌握师傅张木林的许多技术精髓,算是我半个师姐。师徒俩教我学会电焊基本技术和不少小技巧。
卧式锅炉变形与否,完全在于炉撑的支撑是否稳定。印象中最尴尬的一次更换炉撑,是在我学徒不久,那次张木林师傅休假,师姐刘巧荣配合尚志明师傅与我。检修蒸汽机车锅炉的炉撑,我们都是先进入燃烧室,也就是提前钻进锅炉,断裂几根,画上记号。根据大致方位,立于火车头两边走行板,割开锅炉外包铁皮,扒开保温材料,凭经验找到断裂炉撑相对应的另一头。氧气切断炉撑帽,抽出半截炉撑,再带着割枪,重新钻进锅炉,切断里面的炉撑帽,取下另外半截。这次返回锅炉内部,尚师傅率先,刘巧荣其次。可是,胖胖身躯的师姐趴伏着钻进上半个身子,一下子卡在锅炉口,头冲里、脚在外,前后悬空,进不去、出不来。火车头锅炉口,距司机室水平距离六七十厘米,燃烧室里面的炉箅平面距锅炉口更深。师傅在锅炉里面抱不起、拽不动,喊我推一把,我赶紧抓起师姐的双脚用力推,纹丝不动。师傅急了骂我这么笨,又喊着说,你不会推屁股啊!那会儿,20来岁的我根本没有经历过这个阵势,放开师姐的双脚,两眼直直地看着面前师姐来回扭动的身子和悬空蹬踏的腿脚,傻傻地站着,就是不敢上手。师姐在锅炉里咕噜道:“小子,还不快帮一把,不干活啦!”听到师姐催促,我才鼓足勇气,与师傅前拉后推,几经周折,把师姐塞进了锅炉。
学徒半年,我已能独立操作。其间,我参加安徽省压力容器研讨班,深入了对卧式、立式锅炉的理解;两次跟随师傅检修局机关高压立式锅炉。适应了身穿石棉衣,进入压住火的锅炉燃烧室,顶住八九十摄氏度高温,更换损坏的炉箅。与师傅手端铆枪,更换钩臂铆钉,已经可以享受奏乐般“哒哒”“哒哒哒”节奏的欢快。
穿过40多年的岁月,虽然蒸汽机车已淘汰多年,但在火龙岗那片热土,蒸汽机车伴随的青春年华,深深地印刻于我的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