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
在桂子山工作时间稍长的人,总会发现自己能在不同的场合看到熊老师的身影,甚至一天会无意之间碰见两三次。他对自己工作的单位历史文化学院有割舍不开的感情,每天上午总要到院办公室去转悠转悠(估计不去转一趟他会心神不宁);下午打乒乓球锻炼身体,也会到院办走一走。至于学校行政楼或其他一些部门,他也常去光顾一下。因为到的地方多,每个地方都不可能停留太久,就给人以风风火火的印象,一些以此为素材跟熊老师打趣的笑话因此不胫而走。我跟熊老师相处长了,已经见怪不怪,感到他是一个急性子的人,风风火火、闲不住手脚是他的性格特征,他一辈子都是这样的。我还可以举一个事例来。
2001年9月,中国历史文献研究会第22届年会在甘肃兰州的西北师范大学召开,熊老师带着几位博士生参加了。在闭幕式上,秘书处请熊老师发言。发言者通常是从主席台两侧的通道上一步一个台阶地缓缓走上去。因主席台不太高,熊老师为了节约时间,从主席台正中央的位置一步就跃了上去。熊老师当时已年近七旬,竟然干起了年轻人的力气活,起先大家没有想到熊老师有此惊人之举,等到大家反应过来,禁不住啧啧称赞,会场上传出一片笑声。熊老师的发言则是他的一贯风格,开门见山,不转弯抹角,要言不烦,还时出幽默之语。整个发言过程中,掌声阵阵。我当时坐在主席台上,也感到熊老师的发言为华师争光,为会议添彩。会后,主办单位还安排了三天的丝绸之路考察,经武威、张掖等地到敦煌,单边行程就有一千多公里,这在现在看来安排够饱满的了。然而,熊老师没有满足,又带上弟子和有关与会者十余人,在上官绪智博士的帮助下,到新疆去考察了一个多星期。当然,这没有什么不对的。张舜徽先生早就说过,我们做历史研究的人,就是要走遍祖国的山山水水。
对于熊老师好动的性格,张先生看得很清楚,且有评价。第一次是在为熊老师《秦汉新道家略论稿》题辞时称其“每有所得,辄奔走相告”;第二次是在《中国史学名著题解·前言》中介绍题解的编写过程时,特别提到“在奔走联系、组织人力方面,熊君之力尤多”。这两个“奔走”明显都是在表彰熊老师的勤奋和能力。熊老师能够坐得住,也能为深沉之思,才有心得拿出来奔走相告,只是他静坐的效率高,他的坐功为其奔走所掩,人们提得少而已。第二个“奔走”指的是集体项目中必不可少的组织与协调工作,这方面我亲身领教过。熊老师曾主编《中国帝王宰相辞典》等,我也参加了。在任务确定后,他随时了解进度,见面就问,见不到面就打电话问。他催得紧,让人不好意思总拖下去,书稿便被逼出来了。张先生肯定熊老师的“奔走”,而我从熊老师的好动性格中看到的是他为常人所不及的活力。这种活力,表现在他生活的各个方面。我多次看到他七八十岁时打乒乓球的场面,面对年轻二三十岁的对手,他从不轻易认输,主动进攻,一副生龙活虎的样子。自然,他的活力主要表现在学术上,尤其是在开创道家道教研究方向上。
1996年,熊老师到西安参加一个中国古代思想史方面的学术会议,同到会学者们的交流使他获得了不少信息和灵感。如美国总统里根几次引用老子的“治大国若烹小鲜”来表达自己的执政观,是《老子》在世界上产生重大影响的有力例证,这给熊老师的刺激不小。回到武汉,他马上拿出了编写《中国老学史》的计划,让我和马良怀兄协助他。我当时因有其他任务,推荐刘韶军兄代替我。于是,他们三人说干就干,很快就完成初稿,并在次年出书,迈出了老学研究的第一步。在得知中国道教协会编纂《中华道藏》的消息后,熊老师决定参与其中。1997年五一节假后,我到北京白云观参加编纂会议,带回明正统《道藏》中300多万字的《老子》方面的文献。分工时,熊老师、韶军兄和我各领受三分之一。后来,我承担的文献转了一些给历史文献研究所的顾志华教授,熊老师承担的文献则全部转给了当年所招收的博士生刘固盛君。固盛君整理这些文献后,据以撰写博士论文,打下成长的根基,同时也成为熊老师培养学术梯队的重要步骤。在熊老师的努力之下,道家道教研究中心于2002年正式成立。老学之外,熊老师又与助手合作,在2003年出版了《中国庄学史》一书。2008年,中华宗教文化交流协会启动“《老子集成》整理与编纂”项目,熊老师和陈红星先生任主编。在熊老师的大力推动下,15巨册1100万字的《老子集成》于2011年由宗教文化出版社出版。在道教研究方面,熊老师投入的心力也不少,尤其是同香港的青松观合作,主办了几次大型国际会议,扩大了我校道家道教研究中心的影响。2018年11月,在学校举行的首批桂岳卓越教授受聘仪式上,熊老师陈述了他的道家道教研究中心发展规划,并就一位青年研究人员的引进向党政负责人提出了调动申请(会后获得批准)。总之,熊老师在方向设计、项目申报、队伍建设、对外联络等方面,为道家道教研究中心的建立与发展发挥了核心作用。
秦汉史研究是熊老师最熟悉的学术领域,在官制、军事、文化等方面都有传世之作。一部《汉唐文化史》出版后又修订,主要是理论上的提升,如对汉代学术的总体评价,涉及全书的定调。为此,他曾撰长文,通过科研处请文史两个学院有较高素养的老师来座谈,给他提修改意见。记得当时文学院有邱紫华、王齐洲、张三夕、高华平等教授参加,历史文化学院的参加者更多。由于熊老师态度诚恳,甘当靶子,大家在对这种精神佩服之余,提出了不少的批评和建议,比如我就对其汉儒“改造”先秦文献之说有所辨析。熊老师边听边记,时有回应,会场很活跃。作为一位卓有建树的学者,熊老师能如此不耻下问,倾听大家的意见,这已不仅仅是学术上充满活力的表现,同时还显示了他的学术气度和思想境界。综合而言,当可称作大家气象。